第四集 一笑篇 第十六章 錦衣夜行

當彭無望將另一罐煲牛頭端到左連山的床前時，已經是個把個時辰之後。

看著左連山狼吞虎咽地連肉帶湯吃了個一幹二凈的樣子，彭無望欣慰地說：“左大哥，看這個精神勁兒，想來傷勢已經好了大半。”

左連山一抹嘴，笑道：“彭兄弟，我已經全好了，如今吃下這麽香甜的煲肉，我渾身是勁，便是老虎也打死幾只。”

彭無望用力一拍他的肩膀，道：“當初看到你渾身是鏢，真以為你就這麽過去了。現在才松了一口氣。”

左連山憨厚地一笑，擺擺手，一幅無所謂的樣子。

“左大哥，你何時入的年幫，你不是和厲大哥一起占山為王嗎？”彭無望問道。

“唉！”左連山用力將陶罐放到案上，道：“最近生意難做，中原一帶一片太平，我們本來一直以劫隋朝的官鏢和為富不仁的土豪奸官的錢鏢為生。如今這種生意越來越少，我們三兄弟便帶領十八寨的兄弟出了塞外，想要劫突厥、韃靼他們的官鏢。後來被一些不知身分的人物率眾清剿，兄弟們死傷無數，十八寨嘍羅死剩不到百人。厲大哥和呂二哥就決定回中原過些太平日子，所以散夥之後便到青州找你，卻發現你們鏢局大門緊閉，不知出了什麽事故。於是，他們就在青州泰安找了房子住下。可是我閑不住，總想四處闖蕩，接著遇到年幫人物，禁不住他們的說項，加入了年幫。後來就被派到洞庭湖說要對付一個棘手人物，誰想到卻碰見了你。”

彭無望恍然大悟，道：“左大哥，幸好有你示警，否則我們早就被毒死了。”

左連山笑道：“彭兄弟客氣，那回我們用萬人迷都沒有把你迷翻，這回的毒藥又怎麽會難倒你。我只是一時口快。”

彭無望一拍他的肩膀，道：“大家一同出生入死，今後就是兄弟。左大哥，到我們飛虎鏢局來做鏢師吧！如今四海升平，做不成強盜了。但大唐鏢隊通行四海，生意絡繹不絕，絕對餓不死人。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起過逍遙日子吧！”

左連山大喜，道：“我正有此意。我可否將厲大哥他們一起叫來？”

彭無望笑道：“當然可以。不過，厲大哥身分尊貴，不知道他樂不樂意屈尊相就？”

左連山笑道：“談什麽身分！我們都是占山為王的賊，如今有個安樂身分，能夠人前顯貴，哪裏還有這許多計較。”

“那就好了！”彭無望一拍手：“從今以後，我們一起行鏢天下。”

※※※

“稟告大帥，青州彭無望公子最近曾經在洞庭湖濱玉濱客棧投宿過。”李靖麾下左營第一斥侯諸葛常單膝跪地，飛快地報告彭無望的行蹤。

“快！”輕裝簡從的李靖元帥率領幾個隨從，按照諸葛常的指引，飛騎向洞庭湖濱奔去。

一個時辰的路程，被他們輕騎快馬，半個時辰內走完。當玉濱客棧醒目的迎客幡映入眼簾的時候，李靖的眼中感到一陣火辣辣的潮濕。

那是一種幾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仿佛是一個清純無瑕的小孩子，馬上就要得見久違多年的至親的那一種急切和歡喜。

他的神思仿佛又回到了初見師傅的時候。

那個時候，自己尚是一個清純的少年，每日憧憬的都是躍馬江湖的興奮和豪邁。是師傅，將自己帶到了起義軍楊玄感和張須陀率領的大隋官兵激烈交戰的戰場。

十數萬人馬舍死忘生地拼命廝殺，楊玄感的起義軍一股又一股地被張須陀率領的大軍撲殺消滅，死屍在戰場中越積越多，鮮血宛如河流般在大地上縱橫流淌。

師傅將他帶到了一座山丘之後，俯瞰那宛如修羅地獄的殺場。他渾身的熱血都被這殺伐征戰的場面刺激的沸騰了起來。

“李靖，你可知道張須陀是個什麽人？”師傅問道。

“他是好人。聽人們說，他曾經為河南的老百姓做過很多好事，大家都誇他是個清官。”李靖說。

師傅笑了笑，又問：“那你可知道楊玄感這個人如何？”

李靖想了很久，說：“他也不壞。聽人們說老百姓被隋朝官兵逼到沒活路了，就和他一起造了反，拼一個好日子過。”

師傅點了點頭，接著問：“你知道為什麽這兩個人，一個是好人、另一個也不壞，卻要互相廝殺，不死不休？”

李靖這回想的時間更長了，很久以後，才支支吾吾地說：“張須陀忠心於隋朝，但是楊玄感卻要毀滅隋朝，所以他們勢不兩立。”

師傅長笑一聲，道：“不錯，忠孝二字，最是令人費解。常讓人不理是非，不問青紅皂白。仿佛只要遵循了忠孝二字，自己就可以放心地名流後世。”而後，忽然神目如電般盯住李靖，道：“李靖，記住，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只問義之所在，什麽忠孝禮法、什麽三綱五常，在亂世之中都是連篇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