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危字組

林映容並未走遠,她一生中除了水雲村和娘家,從沒去過別的地方。老婆子心慌意亂,跑進了附近的樹林,兒子從頭頂飛過,她明明看見,就是躲藏不出。

呂書維的叫聲越去越遠,老婦的心越發絕望。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遲早會公諸於眾,如果陰謀敗露,她又怎麽面對兒子?她的心中淒風苦雨,趴在一塊石頭上面,昏昏沉沉,迷煳睡去。

忽覺有人拍肩,她吃了一驚,張眼醒來,忽見一個體格高大的年輕男子,眼鼻深刻,膚色淡黃,一頭銀白長發,輕輕披在肩上。男子的身上透出逼人的氣勢,嚇得老婦跳了起來,瞪眼望著來人,只覺似曾相識。

“老人家!”男子笑了笑,“天快黑了,這兒荒山野嶺,妖怪出沒,睡著了可有一點兒不妙!”

林映容慘笑說:“被野獸吃了,倒也一了百了!”

白發男人看她一眼,笑著說:“老人家,你有什麽煩惱事嗎?不介意的話,不妨說來聽聽!”

他的口氣柔和,仿佛漫不經意,無形中卻有一股力量,叫人難以抗拒。林映容本就滿心苦惱,這時不知不覺,把對胡紅衣的疑惑和後來除妖的經過說了一遍。

男子靜靜聽完,笑了笑說:“老人家,你的猜測沒錯,此胡即是彼狐,古月非月,狐道猖獗!”

“什麽!”林映容吃了一驚,“她真的是狐妖?可我用盡法子,也沒見她露出原形呀?”

“也怪不得!”男子輕輕搖頭,“她不是一般的狐妖,她是狐中的妖神!”

“妖神?”林映容變了臉色。

“宛子城的狐家,大方城的李家,都是狐神蓬尾的嫡系子孫,李是狐狸之狸,狸家這些年人才平庸,不值一提。胡是狐狸之狐,狐家青衣,紫衣,紅衣,三兄妹個個了得,都是修煉幾千年的大妖怪。狐青衣是當今的狐王,統領世上妖狐,平常的道者,也許不知道他的名號,妖怪裏面,提到青衣狐王,可是如雷貫耳。”

“狐紫衣早年鬥法受傷,多年臥病在床,前年大限臨頭,寂滅物故;狐紅衣年紀最小,性子最癡,不愛同類,卻愛道者,立志非人不嫁,早年也曾遇上過幾個男子,可都有緣無分,到後來還是獨守空閨。狐神這一支,不同於尋常的狐妖。蓬尾當年歸化道祖,脫去獸胎,修成人道。他(?原文如此)的後裔又多與道者混血,所以半人半妖,有妖氣卻無妖形。醉狐酒,擒狐衣對狐紅衣沒用,犬妖遇上了她,也是有死無生。所幸她愛戀令郎,不曾反擊,要不然,這座水雲村,只怕早就毀滅了!”

林映容聽得心子亂跳,望著眼前的白發青年,靈機一動,撲通跪下,“還請高人指點一條明路!”

青年人笑了笑:“老人家,你真不願娶這兒媳婦嗎?”

“除非我死了!”林映容沖口而出。

“好吧。”男子點了點頭,“我教你一個法子,可叫狐紅衣去盡偽裝,顯露原形。”

“什麽巧妙法子!”老婦人高興地連連搓手。

“也沒什麽巧妙,只是兩句閑話!”男子俯下身子,附在林映容耳邊,低聲說了兩句,接著含笑直起身來。

林映容將信將疑,皺眉說:“萬一狐妖惱羞成怒,當場翻臉呢?高人,你跟我一起去吧!”

青年人搖了搖頭:“我有急事趕往玉京。不能在這兒久留。道妖間的契約,本是狐神蓬尾親手訂下的。狐紅衣身為狐神的子孫,向來沒有劣跡,這一次,諒她也不敢亂來。這樣好了,老人家,如果她當真做了違法的事,你可來琢磨宮找我,我給你主持公道!”

“琢磨宮?”林映容渾身一顫,兩眼盯著青年,“你,你到底是誰?”

“我姓皇,名師利!”那人微微一笑,身子一閃,就不見了。

林映容呆呆怔怔,好似做了一場迷夢。她站了一會兒,只見明月東升,猛可想起婚禮,於是使盡力氣,向著呂宅跑去。

到了門外,望著沖天的燈火,聽著喧嘩的人聲,一時間,她幾乎失去了進門的勇氣。如果皇師利的指點沒用,不但拆不穿狐紅衣的真面目,從此她將顏面掃地,只有一死了之。林映容躊躇了一會兒,腦海裏浮現出兒子的音容,從嗷嗷待哺的嬰兒到長身玉立的男子,其中的苦楚疼愛,真是說不盡,道不完。

老婦人一咬牙,沖進了大門。刹那間,門裏鴉雀無聲,目光全都向她投來。呂書維跳了起來,大叫一聲“媽……”

“我不跟你說話!”林映容聲色俱厲,“狐紅衣呢?”

“我在這兒!”狐紅衣冉冉走出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