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狐紅衣

聲音嬌脆悅耳,呂品嘆了一口氣,回頭說:“天素,我……”話沒說完,忽地愣住。

一個紅裳女子站在不遠,約莫二十出頭,長得十分艷麗,肌膚瑩白光潤,身子婀娜頎長,她靜悄悄站在那兒,宛如一棵火雲圍繞的玉樹。

不知為什麽,呂品一見女子,油然生出一絲親切,這女子似在哪兒見過,可在什麽地方,他又說不上來,呂品沉默一下,忍不住問:“你叫我嗎?”

“不錯!”紅衣女的目光越過呂品肩頭,投向了遠處的林映容。老太婆也死死地盯著她,面孔因為驚駭,一陣陣抽搐起來。

“老夫人,久違了!”紅衣女徐徐開口。

“不可能!”林映容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狂叫,“你已經死了!”

“老夫人,你倒是看看,我活著,還是死了?”女子微微一笑,向著林映容走出一步。

“別過來!”老太婆向後一跳,幾乎摔倒在地,她一手捂臉,一手死命揮舞,像是驅趕什麽,“你別過來!”

“你也會怕我?呵,你不是千方百計地要殺死我嗎?”紅衣女笑盈盈地只是向前,“我這就來了,你又害怕什麽?”

老太婆忽地放開手,睜大兩眼,直視對手,她的面孔不住抽搐,胸口一起一伏,忽地大聲說:“沒錯,我做夢也想殺死你,你害了我的兒子還不夠,還想來害我的孫子嗎?告訴你,不用想,我活著一天,你都不用想……”

林映容臉色慘灰,眸子深處透出一股癲狂。呂品瞧得吃驚,搶上一步,攔在祖母前方,沖著紅衣女說:“你是誰?你要幹嗎?”

“你問我?”紅裳女的眼裏閃過一抹痛楚,她伸出右手,撫向呂品的臉頰。懶鬼想要躲閃,可是面對那雙眸子,居然無法挪開身子,他木呆呆地任由對方撫弄,那只手溫暖柔軟,好似暮春的晚風。呂品的身子一陣哆嗦,顫聲說,“你……你到底是誰……”

“我……”紅裳女苦澀一笑,“我是你的媽媽!”

這一答好似晴天霹靂,呂品愣了一下,臉上騰起一股青氣,大聲說:“你胡扯,我沒媽!”

“你沒媽?”紅裳女幽幽地說,“林映容,這個理由可真省事啊!”

老太婆瑟縮一下:“不、不對。”她揚起面孔,手指哆哆嗦嗦,指向紅裳女子,“你不是狐紅衣,狐紅衣已經死了!”

“那你摸摸看!”紅衣女笑嘻嘻伸出一手。

林映容望著那手,臉色發青,忽然向後一縮,雙手抱頭,發出一陣淒楚的呻吟。

呂品的心中疑雲翻騰,怔怔望著女子:“你、你真是我媽?”

“你說呢?”女子望著他,口氣十分溫和。

“我從沒見過你!”呂品說這話時,有點兒違心,眼前這張面孔,他在虛無夢中,似乎見過幾次,可惜夢境迷離,朦朧中已經記不清了。

紅衣女慘然一笑,伸出右手,手心多了一個青色的光團,光芒中似有無數的塵埃,繞著一個內核,輕輕地旋繞飛舞。

“前塵煙?”山爛石眉尖一顫,喃喃自語。

女子一揚手,光團飛向呂品,懶鬼一愣,伸手碰向光團,指尖剛剛碰到,光團蓬地散開,化為一片煙雲,把他裹在其間。一刹那,呂品身邊的世界飛旋起來,塵封的往事一幕一幕,徐徐展現在他的眼前……

從玉京向西五百多裏,有一座名叫“水雲”的村子,依山傍水,景色可觀。每逢日升月落,村前的湖泊總有水雲升起,傳說湖底藏了一只神龍,只不過,這條龍誰也沒有見過。

村中人的道種多為白虎,姓氏一大半姓呂。因為鄰近玉京,沾染了京中的風氣,也出過幾個有名的人物。最近的呂虛房,少年進京,一直做到陽明星官,難得太平無事,他任滿兩屆,衣錦還鄉,買田買地,成了村中的一門望族。

呂虛房以後,又傳了兩代,到了第三代上,出了一個名叫呂孟津的子孫,他天性乖戾,又去玉京待了幾年,學了一身的浪蕩習氣。

與平常的浪子不同,呂孟津一面揮霍祖產,一方面又自私摳門,自己一毛不拔,老想占人便宜,交了幾個酒肉朋友,也由於這個原因,跟他反目成仇。呂孟津在世道上屢屢碰壁,混到三十出頭,還是一事無成,最後灰頭土臉地回到村裏。

他事事都不順心,性子更加乖戾。他跟村裏的每戶人家都打過官司,一會兒怪東家占了他的山林,一會兒又怪西家侵入他的水田,照他的主意,恨不得把全村的田地都歸他一個。

官司經年累月,呂孟津卻樂此不疲,每年大半的收入,全都奉獻給了城裏的訟師。官司輸多贏少,漸漸入不敷出,呂孟津輸了官司,回家就找妻子林映容出氣,動輒拳腳相加,打得妻子皮開肉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