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25 東西商戰之卷 第五十一章 鬥寶(2)

谷縝卻只微一皺眉,隨即眉宇舒展,笑容洋溢,拱手笑道:“艾伊絲,恭喜恭喜,那麽第三局比什麽呢?”艾伊絲冷笑一聲,幽幽道:“還用問麽?自然是鬥名香了。”

眾商人聞言,無不變色,西域香料,自古勝過中土,當年南海鬥寶,谷縝三勝一負,就是負在“妙香局”上。艾伊絲此時提出“鬥名香”,分明是要窮寇猛追,一舉打敗谷縝,不給其任何機會。一時間,眾商人紛紛鼓噪起來:“不成,哪能你說比什麽,就比什麽?”“番婆子,你懂不懂中土的規矩?客隨主便,主人說比什麽,就比什麽……”粗魯些的,汙言穢語也競相吐出,只是想將水攪渾,最好從此不比,各自打道回府。

艾伊絲冷笑一聲,說道:“谷縝,你手底下就只這些貨色?”谷縝笑笑,將手一舉,場上寂然,再無生息。谷縝說道:“鬥名香麽?谷某奉陪。”眾商人見他如此神氣,心中均是一定。艾伊絲卻是心頭微沉:“這小狗難道還有什麽伎倆?哼,聞香一道,是我所長,料他也無什麽能為。看來今年不見,谷小狗全無長進,今天定要他輸光當盡,向我跪地求饒不可。”想到這裏,揚聲道:“蘭幽,獻香。”

蘭幽漫步走出,這時早有兩名胡奴從船艙中擡出一個雕刻精美的紫檀木架,架上擱滿數百個大大小小的水晶瓶,小者不過數寸,大者高有尺許,肚大頸細,瓶口有塞,瓶中膏液顏色各異,紅黃藍紫,濃淡不一。

檀木架擡到蘭幽身前,她伸出纖纖素手,撫摸檢視一番,面對四名評判,媚聲道:“往日鬥香,都是成品名香,互為比較,今日鬥香,蘭幽卻想換個法子,當著諸位評判之面,即時合香,當場奉上。”

四位評判均露訝色,卓王孫道:“這法子未免行險,合香之道,差之毫厘,謬以千裏,若有一絲不慎,豈不壞了香氣?”

艾伊絲笑道:“王孫公多慮啦,不如此,怎見得我的這位屬下的高明?”呂不韋點頭道:“這位姑娘年紀輕輕,竟是香道高手麽?若沒有過人的技巧,豈能當場合香?”

蘭幽笑道:“不韋公謬贊啦,香道深廣,蘭幽略知皮毛,要不是主任有令,斷不敢在諸位前輩面前獻醜。”她言語謙遜,神色嬌媚,令人一瞧,便生憐愛。但神色雖媚,舉手擡足,卻是鎮定自若,自信滿溢,中土眾商見狀,一顆心不覺懸了起來。

蘭幽捧來一只精雕細鏤的水晶圓盞,從架上輪流取出水晶瓶,將瓶中膏液漸次注入盞中,或多或少,多則半升,少不過半滴,一面注入,一面搖勻,但見她出手熟極而流,不待盞中香氣散開,便已灌注完畢,是以場上雖有精於香道的商人,竟不能分辨出她到底用了何種香料。

不多時,蘭幽配完三盞,輕輕搖勻,一盞色呈淡黃,一盞粉紅如霞,一盞清碧如水,蘭幽湊鼻嗅嗅,露出迷醉滿足之色,放在琉璃盤中,托到四名評判面前。

四人各自掏出一方雪白手巾,湊到盞前,用手巾輕輕扇動,嗅那盞內散發出的綿綿香氣;寡婦清當先嗅完,眉頭微皺,擡頭注目谷縝,眼裏透出濃濃憂色,認識她的中土商人心中無不咯噔一下,均知此老本身就是天下有數的香道高手,精於和合、辨識諸般名香,她既是這般神色,足見那胡女所合香水必然絕妙,不易戰勝。

憂心之中,評判均已嗅完香料,直起身來,計然先生依然神氣冷淡,卓王孫、呂不韋臉上卻有滿足愉悅之色,久久不褪,過了半晌,呂不韋方才開口問道:“這三品香可有名字?”

蘭幽笑道:“黃色的名叫‘夜月流金’。”卓王孫贊道:“此名貼切,這一品香清奇高妙,本如月色當空,但清美之中又帶有一絲富貴之氣,恰如明月之下,笙歌流宴,金粉交織,令人不覺沉醉。”說罷問道:“粉色的呢?”蘭幽道:“粉色的名叫‘虞美人’。”呂不韋撫掌贊道:“妙啊,此香氣味濃而不膩,初聞如急湍流水,暢快淋漓,聞罷之後,卻又余味綿綿,引人愁思,好比李後主的《虞美人》詞中所道:‘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此香美好如雕欄玉砌、春花秋月,流暢之處,卻似一江春水,縱情奔流,只是繁華雖好,轉頭既空,只留滿懷愁思罷了。小姑娘,你小小年紀,怎能合出如此意味深長的妙香?”

蘭幽雙頰微微一紅,說道:“晚輩性情,喜聚不喜散,聚時雖然美好,散時不覺惆悵。晚輩只是將這點兒小小心思化入香裏罷了。”呂不韋連連點頭,說道:“了不起,了不起,以性情入香道,已經是絕頂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