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14 一觸即發之卷 第三十章 同行(2)(第2/5頁)



陸漸接過饃饃、米漿,呆了一呆,驀地狼吞虎咽,大吃起來。寧凝見他吃得很香,不覺笑道:“有那樣好吃麽?”陸漸眼睛紅紅的,嘴裏塞滿食物,嗚聲道:“這,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飯了,什麽,什麽山珍海味也比不上。”

寧凝一呆,眼眶倏熱,嘆了口氣,掉過頭去,只見遠方重巒疊青,孤峰聳翠,山林幽曠深邃,若與天接,幾片薄薄的雲朵,仿佛畫在碧藍色的天幕上。

正瞧得出神,忽聽陸漸道:“寧姑娘,你不吃麽?”寧凝搖頭道:“我路上吃過了。”陸漸笑道:“我也吃飽了。”寧凝深深看他一眼,笑道:“既然吃飽了,就上牛背來,我牽著你走。”

陸漸搖了搖頭,挺身道:“不成,我是男子漢,怎麽能讓你牽著拉著。”寧凝呸了一聲,道:“生病了,就不算男子漢。”陸漸呵呵笑道:“不是有古詩說,活著是男子漢,死了也是男子漢麽?更別說生病了。”寧凝道:“你哄人吧,哪兒有這樣的詩?”陸漸道:“一定有的,只是原話未必這麽說。”寧凝想了想,失笑道:“是不是‘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陸漸撓撓頭,笑道:“對,對,就是這個,文縐縐的,我老記不住。”

寧凝莞爾道:“這次你可失算了,這首詩卻是我們女子作的。”陸漸吃了一驚,道:“是麽?”不覺語塞,半晌方道,“那這樣好了,咱們輪流騎坐,只是我騎,叫人過意不去。”

他一再堅持,寧凝無奈,勉強應承,陸漸又斷然以她為先,寧凝爭他不過,只得翻上牛背,真覺哭笑不得,忖道:“千方百計給他找來的坐騎,卻讓我來受用。”可不知怎地,她坐在牛上,望著前方的陸漸,內心深處,卻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甜蜜之意,化將開來。

陸漸身子乏力,行走不久,便又咳嗽起來,寧凝急忙下來,將他扶上牛背,自己牽牛而行。陸漸喘息稍定,深感愧疚,說道:“寧姑娘,真對不住。”寧凝道:“你乖乖坐著,就很對得住我了。”陸漸道:“我這樣坐著,忒不自在,你給我找點兒事情做?要不然,我可真是成了一個廢人。”

寧凝不覺莞爾,說道:“你這樣不老實,就講幾個故事,給我消悶解乏。”陸漸大喜道:“講故事麽,我可擅長了。”便滔滔不絕,將陸大海講給自己的海外奇談說給寧凝聽,可惜他口才平平,不似陸大海那麽神吹胡侃,那些幻奇怪談,經他一說,竟然變得淡而無味,絲毫不覺有什麽神奇之處了。

寧凝聽了幾個,說道:“這些有什麽好聽的?還不如說說你自己的故事呢。”陸漸撓頭道:“我自己的故事,更加不好聽了。”寧凝道:“你不說出來,怎麽知道不好聽?”

陸漸想了想,說道:“我小時候日子很是平常,只和人打過兩次架,可惜都打輸了。”寧凝奇道:“你為何與人打架?”陸漸道:“第一次是去鎮上賣魚,幾個小潑皮搶了我的魚,我一生氣,就跟他們打,他們人多,把我按在泥塘裏,幾乎悶死。”

寧凝啊了一聲,不忿道:“這些人可真壞,後來呢?”陸漸道:“後來爺爺給我出頭,打傷了其中一人,被衙門關了好幾天呢。”寧凝沉默半晌,又問道:“第二次呢?”

陸漸道:“第二次也是為了賣魚,那時鎮上有個姓黃的漁霸,大家都叫他大黃魚。他見了我的魚,就要強買,價格給得很低。我不肯賣,他就打了我一耳光,我當時正巧握著扁擔,熱血上湧,就狠狠一下,打得大黃魚頭破血流,可他的幫手多啊,一哄而上,拳腳齊下,若不是爺爺趕來及時,我定被活活打死了。事後爺爺賠了無數小心,設了筵席,還請了很有面子的大戶說情,才將這事平息下去,但從那之後,爺爺便不讓我賣魚了,罵我像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只會給他惹禍添亂。”

“你爺爺好不講理。”寧凝哼了一聲,說道,“分明都是人家的不對,為何偏偏罵你呢?”

陸漸道:“爺爺說,窮人在世上,很是渺小,不忍耐就活不下去的,可我偏偏忍耐不住,受了欺侮,就覺得心中不平,覺得不平,就要與人硬抗,生也好,死也罷,總不肯輕易屈服的;爺爺說,我這性子若不改,定然活不長的,唉,卻不料真被他說中了。”當下擡頭望天,悠悠嘆了口氣。

寧凝心中大痛,默然前行。過了時許,陸漸又徐徐道:“後來,我遇上了阿晴,便發生了許多奇奇怪怪的事,竟是常人一輩子也沒經歷過的。”寧凝身子一顫,步子不由自主,變得慢了。

陸漸仿佛自言自語,絮絮說到如何遇上姚晴,如何練劍,如何鋤奸……不只說故事,還講到與姚晴練劍時的悲喜,與她分別時的痛苦,變成劫奴後流落東瀛的苦悶,與阿市的糾纏不清,還有魚和尚死時的傷心絕望,以及和谷縝脫出獄島時的歡欣鼓舞……這種種心情並非杜撰,均是他親身經歷,此時娓娓道來,自然而然,樸實感人。或許是自知壽命不永,陸漸說起這些,心中忽地生出奇妙之感,仿佛所思所憶,宛在目前,就如人之將死、回顧平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