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3 昆侖秘史之卷 第七章 桶狹間(下)(第4/10頁)



織田信長暗暗嘆氣,他原想將阿市嫁與別國少主,以便連橫諸侯。但此時見她對陸漸情深如此,若是擇郎另許,只怕會鬧出事來。他本是狂放不羈之徒,雖說依照俗法,阿市與陸漸家世天差地別,不能婚配,但世俗常法在他眼裏,全都一錢不值。何況此人能殺天神宗,若得此人,勝得千軍,他從來唯才是舉,當即慨然許婚,眼見阿市發急,不覺笑道:“罷了,我跟你鬧著玩兒呢。”阿市這才止住哭泣,心知大事已成,狂喜難禁,忙忙轉身入內,卻又忍不住躲在屏風後偷聽。

卻聽織田信長笑道:“怎麽樣,阿市配你綽綽有余,陸漸你也無話可說了吧。”

卻聽陸漸始終沉默,阿市心中焦急,暗暗罵道:“大白癡,歡喜傻了麽?”忽聽陸漸吐了口氣,阿市芳心可可,撲通亂跳,但聽他澀聲道:“織田國主,我不能娶阿市……”

阿市千算萬算,也沒算到會是這句,只覺雙目一眩,幾乎栽倒,天幸侍女及時扶住,隱隱聽得陸漸囁嚅道:“我有一個很喜歡的女孩子,除了她,我誰也不娶……”阿市心頭似被萬箭穿過,口中隱有腥鹹血氣,驀地兩眼一黑,失去知覺。

佛堂中寂靜如死,織田信長面上如罩青霜,眼中透出懾人兇光。

“情之一物,多誤世人。”寧不空忽地開口,“唐人有詩道:自古多情空余恨。有情人也未必能成眷屬,更何況我這外甥另有所愛,與阿市公主難諧鴛夢,不足為奇。國主乃是通達之人,應當明白這個道理。”

織田信長喝道:“這個容易,將那個女子找來殺了,瞧他娶不娶阿市?”

寧不空失笑道:“這個怕難了些,那女子遠在大唐,國主如何殺她?”織田信長怒極欲狂:“那便殺了這蠢小子。”寧不空道:“殺他卻容易,但只怕阿市公主更加傷心。”

織田信長聽得有理,雖在狂怒之際,竟也努力鎮定下來,“哢嚓”一聲,將手中折扇折為兩段,厲聲道:“陸漸,你這顆首級暫且留下,別再叫我瞧見你,更不許出現在阿市眼前。”

陸漸拒絕婚事,心中歉疚,正要轉身離開,忽又想起一事,說道:“織田國主,我和阿市回來時,瞧見了今川義元。”便將今川義元的話略略說了,似乎說出這些話,心中歉疚便能少上幾分。

織田信長聽罷,沉吟道:“桶狹間麽?”寧不空笑道:“勝敗之機已現,國主再不出兵,更待何時。”

這時間,一名家臣霍然站起,陸漸識得是佐久間信盛,只聽他厲聲道:“不空先生,你是何居心?出不出兵,那也是國主的事,輪得到你說嘴嗎?如今丸根、鷲津都已陷落,今川三萬大軍,正向清洲殺來,此時出兵,難道是嫌尾張國亡得不夠快嗎?”

寧不空道:“佐久間,你這話可沒志氣。”

佐久間冷笑道:“你們唐人,當年被蒙古人打敗了,又有什麽志氣呢?蒙古人兩次征討日本,卻都被我們打敗了,說到志氣,我日本比你大唐強得多了。就好比當年那個明太祖朱元璋,寫信給我良懷親王,要我國稱臣,結果良懷親王回信挑戰,全不買朱元璋的賬,朱元璋縱然生氣,卻也無可奈何。”眾倭人聽得本朝快事,盡都連連點頭。

寧不空卻不著惱,微微笑道:“說到良懷給我朝太祖的那封回書,佐久間大人還記得嗎?不妨念來聽聽。”

佐久間信盛一愣,悻悻道:“那信又不是我寫得,哪記得那麽清楚?難道你又記得了?”

“不巧得很,”寧不空笑道,“寧某恰好記得,要我背給你聽麽?”佐久間信盛漲紅了臉,叫道:“好呀,你背呀,背不出的是狗屎。”說罷狠啐一口。

寧不空笑笑,徐徐起身,悠然道:“臣聞三皇立極,五帝禪宗,惟中華之有主,豈夷狄而無君。乾坤浩蕩,非一主之獨權,宇宙寬洪,作諸邦以分守。蓋天下者,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臣居遠弱之倭,偏小之國,城池不滿六十,封疆不足三千,尚存知足之心,陛下作中華之主,為萬乘之君,城池數千余,封疆百萬裏,猶有不足之心,常起滅絕之意。夫天發殺機,移星換宿;地發殺機,龍蛇走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昔堯舜有德,四海來賓;湯武施仁,八方奉貢。

臣聞天朝有興戰之策,小邦亦有禦敵之圖。論文有孔、孟道德之文章,論武有孫、吳韜略之兵法。又聞陛下選股肱之將,起精銳之師,來侵臣境。水澤之地,山海之洲,自有其備,豈肯跪途而奉之乎?順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相逢賀蘭山前,聊以博戲,臣何懼哉。倘君勝臣負,且滿上國之意。設臣勝君負,反作小邦之差。自古講和為上,罷戰為強,免生靈之塗炭,拯黎庶之艱辛。特遣使臣,敬叩丹陛,惟上國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