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1 滄海潮生之卷 第一章 祖孫(第3/10頁)



那少年聽到動靜,回頭一看,不覺笑起來。陸大海只恨入地無門,羞了時許,尋話道:“漸兒,錢的事咱們暫且不提,一提便覺俗氣。卻說今兒回家的時候,我遇見兩件奇事,跟你說說。”那少年頭也不擡,道:“這次是猩猩搶衣服,還是夜叉逼賭?”

陸大海早年出海遊歷,見聞過許多珍怪奇物,是以每次輸光了錢,不免借些奇聞怪事來搪塞,譬如某次輸光衣褲回來,便說猩猩最愛穿人類衣裳,自己回家途中,遇上一群猩猩搶劫,不僅衣褲不保,錢也一並遺失了;要麽便是路過海邊,突然波分浪裂,躍出一只夜叉,一意逼賭,自己抵不過,只得慨然與之一博,那夜叉是妖非人,神通廣大,自家輸個精光,也是理所當然的了。除此之外,還有海鷗成群,啄光了換來的米面;蛟龍聚寶,專一偷人錢袋,拖到洞窟收藏。總而言之,也難為這老東西鬼話連篇、層出不窮了。

故此聽這少年一說,陸大海面皮微微發燙,幸喜膚色黝黑,蓋住羞色,正想說那兩件怪事,忽覺腦中空空,究竟何事,竟然想不起來,苦思良久,忽地一拍額頭,大叫道:“糟糕,爺爺年紀大了,好端端的事,怎麽就想不起來了?”

那少年又是吃驚,又是好笑,但這祖父生性無賴,他已見怪不怪,只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陸大海饑餓難忍,掀鍋搜灶,粒米未見,忍不住道:“漸兒,沒吃的麽?”那少年道:“等你買米下鍋呀!”陸大海一噎,支吾道:“有魚麽?”那少年道:“你不是賣了嗎?”

“你不用跟老子慪氣。”陸大海惱羞成怒,“把網給我,我去撈兩條魚,好歹填飽肚皮。”

那少年道:“你沒見網被魚鉆破了嗎,正補著呢。”陸大海瞪著兩眼,氣哼哼踱了兩步,忽一拍手,笑道:“不打緊。我聽鎮上人說啦,今日是姚大官人的壽期。姚大官人大擺壽筵,咱們去道個賀,沒準能賺一頓好的。”說到這兒,仿佛壽筵上那些山珍海味均是眼前之物,禁不住連吞口水。

那少年搖頭道:“姚家的人又兇又壞,從不正眼看人,他會讓你入莊才怪。”

陸大海道:“今時不同往日,只要老漢我說兩句‘壽比南山、福如東海’,再作兩個揖、磕兩個頭,就算坐不上正席,得些殘羹剩飯,也是好的。”

“那不是做叫花子麽?”那少年皺眉道,“我可不去。”

陸大海怒道:“裝什麽清高,你是太子爺嗎、是公子哥嗎?”一頓足,獨自去了。

那少年也不理他,埋頭織網。不一陣,忽聽撲翅之聲,有人尖聲叫道:“陸漸,陸漸。”那少年擡頭望去,只見掛漁網的撐竿上停著一只白鸚鵡,生得素羽流輝,喙若塗丹,兩眼有如黃玉點漆,一轉之間,水光流動,靈意逼人。

“練劍啦,練劍啦。”那白鸚鵡叫著飛出丈余,見少年沒跟上,又停在一塊礁石頂上,歪著頭叫道,“陸漸,陸漸。”

陸漸笑道:“傻鳥兒,別催啦。”起身走到屋後,在一塊礁石下摸索片刻,抽出一口木劍,劍長三尺,多有缺痕,卻是久經磨損的一樣舊物。

那白鸚鵡飛在前面引路,陸漸掛劍在腰,跟隨在後,行了數裏,遙見一座密林,含煙抱石,森秀濃郁。

陸漸越是近那林子,越覺心頭慌亂,步子不覺慢了下來。白鸚鵡嫌慢,歇在一棵樹上,催促道:“陸漸,陸漸。”

叫聲才起,樹林中白影晃動,閃出一名丫髻少女,生得肌膚勝雪,發如堆鴉,年未及笄,容貌已是極美,著一身白碾光絹珠繡金描挑線裙,束一條白玉鑲翠彩鳳文龍帶,釵如天青而點碧,珥似流銀而嵌珠,便是一雙繡鞋,也是金縷銀線,繞著五色牡丹,華貴難言。

那白鸚鵡一撲翅,落在那少女肩頭,佳禽美人,相映成趣。

陸漸不覺面紅心跳,支吾道:“小蘭,你好。”那少女嘴角微翹,半笑半嗔:“才不好,等你老半天啦。你是不是不想見我?走得慢騰騰的,還要白珍珠催你。”

陸漸急道:“哪裏話,我、我做夢都想見你。”小蘭含笑道:“當真?”

“當真。”陸漸說著,低眼瞧著腳尖,不敢與那女子對視。

“傻子。”小蘭瞪他一眼,“還不進來?”

二人來到林間空地,只見一株大槐樹下倚了一口木劍,制式與陸漸的木劍相類,只是多出一條五色劍穗,劍旁擱了一個大紅葫蘆,油漆閃亮。

小蘭拿起葫蘆,問道:“你渴不渴?”陸漸點頭道:“有一點兒。”小蘭撇嘴一笑,將葫蘆遞給他道:“給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