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天道卷 第十四章 月照大江

梁蕭目視眾人,緩緩道:“書是死的,人是活的。世間書籍,都是人寫出來的。何況,若無善學善解之人,縱有億萬書卷,也與廢紙無異。”他望著花無媸,目中精芒灼灼,“書不在了又如何?天機宮不在了又如何?但使人還活著,天機宮的智慧便不會失傳。”

花無媸雖然一生守護天機宮,但這個道理卻從沒想過,聽到此處,不覺口唇微張,一時癡了。公羊羽這時嘆了口氣,道:“無媸,梁蕭說得有理,人在書在,人不亡,則書不亡。”花無媸撇撇嘴,心神陡然崩潰,靠在他肩頭,放聲痛哭。

此時間,元軍的喊聲越來越響。“蒼鶴”楊路半身是血,帶著兩支羽箭,跌跌撞撞奔過來,急道:“韃子快通過石陣了。”梁蕭雙眉一挑,沉聲道:“我先擋一陣。”提劍奔出。雲殊等人也緊隨其後。花無媸神色數變,忽地咬牙道:“隨我來。”說罷,帶著眾人走到一片光禿禿的石壁前,搬開一塊大石,露出一節異常粗大的鐵柄,柄上生滿鐵銹。花無媸將鐵柄拉出來,對燦口道:“相煩大師神力。”九如走上前來,扳動鐵柄,轉了數匝,便聽嘎吱聲響,石壁向上升起,露出一座三丈方圓的千斤鐵閘。九如將鐵柄再轉數匝,千斤閘也轟然升了起來,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一股寒風從中撲出,森冷冷砭人肌骨,洞中一級級石階向上延伸,也不知通向哪裏。

花無媸苦笑道:“這個秘道通往谷外,是家父元茂公暗中建造,當初我還覺得他謹小慎微,多此一舉。如今想來,家父才是不拘成法,深謀遠慮!”她回顧眾人,道:“各位請吧。”公羊羽皺眉道:“你不走麽?”花無媸慘笑道:“我不留下來,怎對得起列祖列宗。”話未說完,公羊羽和花清淵忽地不約而同,一左一右,點中花無媸穴道。花無媸不防丈夫兒子同時算計,不由驚怒交迸,但啞穴也被公羊羽隨手制住,叫罵不得。

花清淵躬身一揖,苦笑道:“母親得罪了,你年事已高,即便留下,也當是孩兒。”公羊羽兩眼一翻,怒道:“放你媽的屁,要走都走,不走都不走。”花無媸心中惱怒已極:“好你個臭窮酸,點我穴道不說,還要拐彎抹角地咒罵我。”心中將公羊羽反復痛罵。

花清淵額上汗出,囁嚅道:“可是……”公羊羽截口道:“我做你老子,還是你做我老子?立馬召集所有男子女眷,統統離開。”花清淵本無什麽主見,公羊羽氣勢又自逼人,違拗不住,只得匆匆應命,召集眾人去了。

此時間,“兩儀幻塵陣”前已成修羅屠場,元軍士卒不斷從石陣中湧出,箭似飛蝗,刀槍如林。梁蕭四周屍體越積越多,同伴越來越少,劍下血光四濺,以他百戰之身,也殺得手軟。正當此時,忽聽身後花清淵高叫道:“梁蕭,雲殊,大夥兒都撤了,你們也快退吧。”

群豪聽了,紛紛後退,元軍緊追不舍。眾人且走且鬥,不消片刻,已到秘道之外。花清淵指揮天機宮弟子,以弩箭守在秘道兩側,接引群豪。梁蕭見狀,忽施反擊,直蹈敵陣,斬了兩名百夫長,將眼前敵人殺散,正欲退回秘道,忽聽得花慕容驚叫道:“雲郎。”回首望去,只見雲殊肩背腿上各中兩箭,被數百名元軍圍在陣心,四周同伴早已死盡,雲殊獨劍迎敵,身法漸已滯澀。

花慕容驚駭欲絕,提劍便要沖出秘道。花清淵想要阻攔,忽見梁蕭縱身趕至,抓住花慕容肩頭,柔勁湧。出,花慕容不由自主,向秘道倒飛回去,她心中驚怒,厲聲喝道:“好呀,姓梁的你落井下石麽?”梁蕭聽慣了詈罵之辭,一時懶得辯駁,揮劍蹈入陣中,殺透一條血路,直抵雲殊身後。雲殊已殺得紅眼,發髻紛亂,瞧得眼前人影晃動,不顧敵我,舉劍便刺,梁蕭揮劍擋住,喝道:“是我。”雲殊神智一清,征然道:“是你?”梁蕭點頭道:“並肩殺出去。”雲殊心神一陣恍然,全不料今生今世,竟會與這生平第一大敵聯手對敵。

此時元軍越來越多,弓弩手結成陣勢,羽箭紛紛射來,梁蕭刺倒一人,奪過一把單刀,見雲殊魂不守舍,急喝道:“呆什麽?我守,你攻!”雲殊還過神來,只見梁蕭左刀右劍,掄得好似兩輪滿月,將射來弩箭紛紛蕩開,刹那間,他豪氣頓生,長嘯一聲,縱劍殺出,兩人背靠著背,雲殊揮劍開路,梁蕭則阻擋弩箭,一正一反,如影隨形,片時間,已離秘道不遠。此時花清淵已敵不住元軍的強弓硬弩,向秘道內退卻。廝鬥間,忽聽遠處慘呼連連,梁蕭舉目望去,卻見遠處五個天機宮弟子在樹林邊被一隊元軍圍住,就這一瞥的功夫,又倒了兩個,余下三人苦苦支撐。雲殊振劍欲上,但覺創口鮮血疾湧,甚感乏力。梁蕭略一沉吟,忽道:“雲殊,你先退吧。”雲殊冷笑道:“你有膽氣,我就沒種麽?”梁蕭道:“你有妻兒,我卻沒有。瞧瞧你妻子好了。”雲殊不覺回眸一顧,只見花慕容眼中含淚,臉上滿是焦慮,再回頭時,梁蕭已越過眾人,奔向那三名天機宮弟子。雲殊胸口一熱,正要隨上,忽見花慕容、花生、九如齊齊殺出,上前迎接。此時元軍潮水般繞過梁蕭,向秘道大門奔來。雲殊心知眼前守住秘道,才是緊要,一咬牙,轉身刺倒數名元軍,與眾人合在一處。將百余名元軍殺散,守在秘道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