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天道卷 第九章 龍奔萬裏

到了鐵塔下,花鏡圓兀自嗚咽不已,雙眼紅腫得活似兩個核桃。風憐笑道:“小不點兒,我當你挺硬氣的,原來這樣愛哭?到底還是小孩子。”花鏡圓聽了,把淚一抹,道:“你休要瞧不起人,我才不是小孩子。”風憐撫摸他頭,道:“做小孩不好麽?臉上老氣橫秋的,一點也不好玩。”花鏡圓哼了一聲,撅嘴生氣。

二人一邊說話,一邊隨著梁蕭進了鐵塔,片刻功夫,升到塔頂,只見下方城郭井然,盡收眼底,黃河遠去,飄然若帶。梁蕭自顧盤膝打坐。風憐向外瞧了片刻,神朗氣清,對花鏡圓道:“小不點兒……”花鏡圓怒道:“我才不是小不點兒。你大我幾歲,就了不起嗎?”風憐咯咯直笑,伸出纖纖二指,在他小圓臉上擰了一把,道:“哪有你這樣雪白粉嫩的大男人。”花鏡圓不禁語塞,小腳一跺,道:“你瞧不起人。”恨恨坐在地上。風憐傍著他坐下,笑道:“小不點兒,你別害怕,我師父不是壞人。”花鏡圓道:“那幹麽抓我來這裏?”風憐瞅了梁蕭一眼,心中也甚疑惑,半晌道:“我也不知,小不點兒,你是離家出走麽?”花鏡圓瞅她一眼,道:“你胡猜麽?”風憐道:“我小時候跟爹媽拗氣,也離家出走過,但餓了兩天,就忍不住回家啦。”風憐最喜歡小孩子,見花鏡圓有趣,便千方百計逗他說話開心。

花鏡圓被她笑嘻嘻看著,不禁面皮發燙。他是花家嫡孫,尚在繈褓之中,便被長輩們寵愛有加,更得侍女忠仆全意擡舉,從沒哪個女子跟他這樣平等相待,促膝談心,連這等出走未遂的往事也跟他說。花鏡圓聰明早慧,心性不同尋常小孩,聽了這幾句話,對風憐油然生出幾分好感,想了想,道:“我家在一個四面環山的大山谷裏,叫人氣悶得緊。上個月,秦伯伯受姑爹之托,出谷辦事,我想要跟著他,但爹媽不讓,可奶奶最疼我,被我糾纏不過,就說讓我出門歷練一下,長長見識。爹爹最聽她話,不好再說什麽了。可奶奶要閉關修煉,沒空陪我出來,恰好姑婆婆和姑公公來谷裏玩,姑公公是天底下最厲害的武學高手,比這個刀疤臉厲害多啦……”

風憐聽他趁機貶低梁蕭,不悅道:“我師父更厲害的功夫,你還沒見識過呢!”花鏡圓哼了一聲,小臉上多有不屑。風憐越發惱火,欲要辯駁,卻聽他又道:“後來姑公公向奶奶拍胸脯,說帶我出來,必然平安。奶奶知他本事很大,就放心啦,誰知出了門,秦伯伯和姑婆婆把我看得很緊,這不讓做,那不讓做,都說我是小孩。哼,他們也不過大我個幾十歲,就恁地瞧不起人。我偏要做出事來,叫他們不敢小覷我。”

風憐莞爾道:“你要做什麽事情,說來聽聽。”花鏡圓板起小臉,正色道:“我要號召河北豪傑,結成義軍,打敗元人韃子,恢復大宋江山。”話一出口,風憐噗哧一聲,便笑了出來,梁蕭雖然閉著眼,也皺起眉來。

風憐笑得打跌,喘著氣道:“就你麽?小不點兒,哎喲,笑死我了!”花鏡圓臉兒脹得通紅,怒道:“你……你瞧不起我!”風憐見他羞怒交進,眼角便似又要淌淚,心頭一軟,忍住笑道:“好啦,我怎麽會瞧不起你,嗯,你再說說,怎麽結成義軍,打敗韃子?”花鏡圓卻擰過頭去,氣呼呼地道:“我才不說,你嘴裏不笑,心裏卻笑!”

風憐瞧他早先大言炎炎,這會兒又孩氣十足,一時也不知說什麽才好。枯坐了一會兒,見他怒氣消了,才又逗他開口,花鏡圓到底是小孩子,心思活躍,禁不住挑逗,三言兩語,又跟風憐攀談起來,但組建義軍一事,任憑風憐如何詢問,他也絕口不提。

風憐聽說花鏡圓來自江南,便絮絮問到江南風景,花鏡圓原也見識不多,只是從書本之中、長輩口裏知道些許,但他心氣高傲,不肯被人小覷,當下便縱極想象,無中生有,將江南風景杜撰一番。他年紀雖小,但口才頗佳,風憐聽得心生向往,說道:“師父,中土竟有這麽好的地方,咱們來了,要玩耍個夠才好。”

梁蕭去過江南,知道花鏡圓底細,又好氣又好笑:“這小娃兒胡吹大氣,真該好好揍一頓屁股。”當下重重哼了一聲,並不理會。

風憐見他神氣冷淡,不知原由,不禁疑神疑鬼:“莫非我不經意觸犯了他,惹他氣惱。”一時心中忐忑,托了腮征怔出神,花鏡圓說到高興處,沒了聽眾,也覺無趣,悻悻住口。

此時驟雨漸歇,但見殘露凝珠,垂於檐下,卻聽寶鐸含風,響出天外。沉寂間,忽聽塔下一陣喧嘩,有人高叫道:“白不吃,那狗賊就在上面麽?”花鏡圓探頭瞧去,只見塔下圍了百十人,望著塔頂指點,白不吃身軀胖大,處在其中分外顯眼,只聽他道:“我瞧得清楚,梁蕭那狗賊就在上面,跟他姘頭坐在一處。”風憐羞怒已極,大罵道:“大肥豬,你不要血口噴人!”白不吃哼了一聲,嚷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這小娘皮跟那狗賊廝混,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話未說完,一點青光閃過,正中白不吃面門,白不吃啊喲一聲,口中流血,吐出一顆門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