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劫波卷 第八章 金蟬脫殼

賀陀羅與花生鬥了許久,氣力消耗甚劇,梁蕭武功又憑空高出一截,此消彼長,勝算大減,便陰笑道:“來日方長,平章大人不急在一時。”匆匆轉身步人艙中。

梁蕭一招驚退賀陀羅,轉身望去,卻見大海渺渺,巨鯨母子早已不知去向。心神一黯,轉眼看向柳鶯鶯與花曉霜,只見柳鶯鶯似哭似笑,小嘴一撇,忽地沖上前來,雙拳雨點般落在他身上。梁蕭任她捶打,反手將她摟人懷裏,柳鶯鶯不覺喜極而泣。

花曉霜望著二人,呆了呆,默默拉過花生,給他包紮傷口。梁蕭瞧她一眼,含笑道:“曉霜,你還好麽?”花曉霜笑了笑,微微點頭。柳鶯鶯推開梁蕭,將淚一抹,笑道:“曉霜過來,他害你哭得那麽傷心,打他三百拳出氣。”梁蕭死裏逃生,得見二女,心頭一片火熱,聞言攤手笑道:“曉霜若要打,三萬拳我也不怕。”花曉霜卻笑道:“蕭哥哥回來,我歡喜還來不及,怎麽會打他?”柳鶯鶯瞪她道:“好呀,你這麽一說,越發襯得我不講理了。”花曉霜抿嘴直笑。

梁蕭見她二人眉眼來去,盡是親密之意,心中疑竇叢生,不知這對冤家,如何變得恁地友善。略一默然,轉身顧視雲殊,冷笑道:“當日一掌之賜,不敢或忘。梁某不慣陰謀暗算,你且起來,接我一掌!”雲殊咬牙扶著艙壁,顫巍巍站了起來。柳鶯鶯心頭一沉,欲要阻止,卻不知怎生開口。不料梁蕭卻打量雲殊一眼,忽地皺眉道:“你受傷了?”微一沉吟,道,“你有傷,我無傷,現今傷你,也不算好漢。”雲殊聽得這話,只覺一股熱血湧上頭頂,怒道:“誰要你做好人?我打你落海,你也不用假惺惺裝什麽好漢,雲某性命在此,你拿去便是!”合身一撲,向梁蕭沖去,不想足下一絆,跌得滿口是血,再也掙不起來。梁蕭頭也不回,扶起花生徑自去了。柳鶯鶯嘆了口氣,將雲殊攙人艙中坐下,雲殊本已灰心之極,被她一攙,驀地心酸眼熱,禁不住涕淚交流。

柳鶯鶯見他哭成如此模樣,也不由一陣心酸,說道:“曉霜,你瞧瞧他傷勢好麽?”花曉霜俯身給他把脈片刻,道:“傷勢雖然不輕,但他內功深厚,服些丹藥,調息兩天便好。”又從錦囊中取了一支玉瓶,倒出幾粒丹藥,遞在雲殊手中。雲殊已平靜下來,閉著雙目,臉上掛淚,胸中兀自急劇起伏。

柳鶯鶯不好擾他,挽著曉霜,來到梁蕭身邊,問起他死裏逃生之事。梁蕭如實說了,眾人無不嘖嘖稱奇。柳鶯鶯聽到妙處,眉飛色舞。而後不待梁蕭講完,又連說帶笑,將大半月的遭遇唧卿咯咯訴說一遍,她口齒便給,說到驚險處,不免加油添醋,大大渲染一番,聽得梁蕭張眼握拳,緊張不叠。最後聽說花生為救曉霜,與賀陀羅惡戰,不由大生感動,站起身來,向花生一鞠到地,道:“大恩不言謝,花生兄弟,將來但有所遣,赴湯蹈火,做牛做馬,梁某在所不辭。”花生不料他來這一下,慌忙閃開,雙手連擺,卻不知說什麽才好。柳鶯鶯笑道:“梁蕭,你只管胡說八道,沒得嚇壞了小和尚。”梁蕭道:“這不是胡說。他此番屢屢救護你與曉霜,我便粉身碎骨,也報答不了。”柳鶯鶯聽得這話,胸中酥暖,嘆道:“你呀,盡是胡來。你給小和尚做牛做馬,豈不存心叫我跟你沒臉麽?”梁蕭笑道:“那你說怎麽辦?若無一個說法,從今以後,我可睡不好覺。”柳鶯鶯妙目一轉,道:“你方才叫他花生兄弟,依我看來,你二人做個兄弟,豈不更好。”花曉霜拍手笑道:“姊姊這法子好!”梁蕭點了點頭,挽住花生,嘆道:“可惜沒有線香犧牲。”柳鶯鶯取出匕首,在船板上刮下三堆木屑,說道:“別人撮土為香,我們撮木為香好了。”梁蕭一笑,向花生道:“我生平自以為是,瞧得上的人少之又少,更遑論義結金蘭,同生共死了!”說到這裏,他想起往事,嘆了一聲,又道,“早先有個結義妹子,可惜被我連累慘死,梁蕭未能以死相謝,內心極是遺憾。我與你萍水相逢,性子也不投契,只不過,你雖貪杯好吃,卻是真情實性、全無虛偽。世間貴重者莫過於真心二字,我很喜歡。從前梁蕭沒有兄弟,自你花生以後,想來也不會再有。”拉著花生跪倒在地,朗聲道,“四維八方,皇天後土,梁蕭今日與花生結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今日之後,共當患難,共享歡樂,如違此誓,死無葬身之地。”

花生不知何為結拜,只聽得糊裏糊塗。柳鶯鶯瞧得生氣,從後面對他孤拐一腳,嗔怪道:“你瞪眼作什麽?梁蕭說的話,你也說一遍。”花生嗯了一聲,梁蕭那些文縐縐的話他聽不大懂,便胡亂念道:“蛇尾巴黃,黃舔猴兔,梁蕭……”柳鶯鶯忍不住又踢他道:“他說梁蕭與花生,你該說花生與梁蕭。”花生無奈,只得道:“花生與梁蕭結拜兄弟,但求同年同月生,不求同年同月死……”話未說完,屁股上又挨了一腳,只聽柳鶯鶯怒道:“念反了,重念!”花生哭喪起臉,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梁蕭擺手笑道:“罷了罷了,繁文縟節,俱都免了。花生,你多大年紀?”花生抓著光頭,苦著臉道:“好像十六,又像十七,俺也記不清了。”柳鶯鶯冷笑道:“吃肉喝酒你倒記得清楚。”梁蕭笑道:“就算你十七,我也虛長你兩歲,我是哥哥,你是兄弟。”說罷拉著花生拜了三拜,方才站起,尋思道:“我自負聰明,先結交一個傻妹子,現在竟又結交了這麽個一等一的傻兄弟。”不由想起阿雪,心中酸楚,感慨不盡。這番別後重逢,眾人自有說不完的話,柳鶯鶯不厭其煩,將什麽是結拜兄弟,給花生說了兩遍,花生始才明白過來,諾諾連聲,也自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