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破城卷 第八章 折弓為誓

二人行了一程,陷入林莽之中,天上暮色漸濃,殘照如血,映著草色煙光,分外淒迷。苦於天色暗淡,地上蹤跡漸趨模糊,山路若有若無。梁蕭紮了一支火把,走在狹窄山路上,想著阿雪生死未蔔,心頭便如壓了一塊萬斤巨石,幾乎喘不過氣來,眼角酸澀難當,若非史富通瞧著,恨不得伏在路邊,大哭一場。史富通懵懂前行,忽地一個收足不及,撞在梁蕭身上,忙道:“好兄弟,前面沒路了麽……”話未說完,卻被梁蕭一把捂住嘴,繼而又見他將火把踩滅。忽然間,便聽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停在數丈開外,只聽一個南方口音道:“黃老五,方才我明明見了火光,這會兒怎就沒有啦?”黃老五道:“我也瞧見啦,他奶奶的,莫非是鬼點燈?”前一人呸了一聲,道:“晦氣?什麽鬼點燈了,這荒山野嶺的,真叫出個鬼來,老子看你怎麽應付?”黃老五笑道:“若來個美麗女鬼,我黃老五也笑納了。”打個哈哈,又嘆道:“我說楊湖,這次兄弟們出去,竟弄得死傷慘重,委實出人意料。”

那楊湖長嘆道:“原本雲公子神機妙算,殲滅這支糧隊該當不費吹灰之力。沒料到頭一遭出手,便遇上這等硬爪子。”黃老五嘆道:“我當雲公子拳劍無敵,卻沒料到韃子區區一支糧隊裏竟也有此人物。如今想來,若非文千張在前面擋了一刀,我黃老五十九完蛋。你說,若是每支糧隊都有如此高手,那可如何是好?”

楊湖冷笑道:“高手這等不值錢麽?那廝來頭可不尋常。楚姑娘和雲公子似乎都認得他。”兩人議論著往來路轉回,梁蕭和史富通屏息躡在後面。山道崎嶇,霧氣洇濕。走了幾十步。忽聽黃老五又道:“不過,雖然死傷不少兄弟,也終究值得。沒想到這次誤打誤闖,竟然拿住韃子老大一個官兒。我說,那個阿什麽牙的是個啥官兒?”楊湖道:“韃子的規矩誰知道呢?但聽雲公子說,除了伯顏、史天澤、阿術,就數這阿裏海牙官最大,方才還自他身上搜出韃子皇帝的聖旨。雲公子說,拿住此人,比擊破一百隊糧草還管用,如今想必正在拷問,若能讓他說出韃子的攻宋方略,可就大妙了。”

黃老五道:“他媽的,揍死這廝才叫痛快。還有那個女扮男裝的娘兒們,必是那狗韃子一夥,依老子所見,活該把她剖腹挖心,祭奠死去的兄弟。”梁蕭聽到這裏,不由得雙拳緊握,身子發起抖來。卻聽楊湖又道:“可惜雲公子心軟,說不該如此對付女流。可眾兄弟心裏有氣,難免給她些苦頭吃。我出來的時候,沈二爺已將她吊在大廳裏,他兩個兄弟都死在那韃子劍下,孤月嶺三個寨主去了兩個,沈二爺自然不免怒火攻心,嚷著要抽那娘兒們一頓鞭子出氣。他是這裏的地主,雲公子強龍不壓地頭蛇,自然拗他不過。嘿,我瞧他尋得那根柳條鞭子比胳膊還粗,蘸了水可是厲害得很,也不知那娘兒們細皮嫩肉的,挨得住幾鞭。哈哈,只怕這會兒已經皮開肉綻,筋骨寸斷呢,哈哈……”黃老五也覺快意,跟著大笑。

梁蕭渾身緊繃,牙關咬得隱隱作痛。再走幾步,遙見前方燈火飄忽,忽聽有人嚷道:“黃老五、楊湖,有動靜麽?”黃老五笑道:“有個屁,老子說是鬼點燈,姓楊的還不信!”那人道:“今天剛出了事,韃子一定四處搜捕,咱們也小心些。”楊湖笑道:“再怎麽搜,也搜不到這地兒,再說這孤月嶺四面懸空,就這隕星峽上的鐵索可通。嘿,這就叫做‘孤月嶺,隕星峽,鬼神到此也害怕’,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哈哈……”楊湖也哈哈大笑。二人笑了一半,忽地戛然而止。對面那人但覺奇怪,正要張口,忽見二人往兩側軟倒,一道黑影倏地搶到,那人一個“你”字尚未出口,梁蕭已扣住他的脖子,但聽一聲微響,那人頸項斷折,軟軟倒下。

梁蕭下手不容情,瞬息間連斃三人。史富通見他得手,方才沖出,忽覺足下一空,身子頓往下墜,未及驚叫,梁蕭出手如電,一把將他拽了起來。史富通戰戰兢兢往下一瞧,但見黑漆漆幾不見底,竟是一處深谷,不由驚道:“媽呀!”再定睛細看,卻見身側一條二十來丈的鐵索橋,鐵索黝黑,共有八條,左右各一,作為護欄,下方則有六條,橋上竟無半張橋板。

卻聽梁蕭冷然道:“還要過去麽?”史富通好生為難,心裏卻算計道:“這廝武功高強,未必就會失手,我這絕症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發,隨著他終是多一線生機。”主意打定,嘆道,“罷,咱性命左右在你身上,就陪你死啦!”梁蕭聽他如此一說,真有些哭笑不得,見史富通邁步便要上橋,便道:“且慢。”史富通道:“怎麽?”梁蕭道:“你仔細瞧瞧腳下。”史富通借著星月微光一瞧,只見鐵索上每隔數尺,便懸著一個鈴鐺,頓時一只腳僵在半空,不敢落下。卻聽梁蕭道:“對面定然有人防守,我們一上橋,那邊必然發問,若是應對不周,斷了鐵索,正好跌成一對肉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