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易小冉 二十二(第2/5頁)

  可最關鍵的那件事情他還沒來得及做,他必須把情報送出去。他的袖子裏藏著兩盤晉北產的線香,他還沒有機會把它們點燃。

  從計劃開始,他已經被塬子澈徹徹底底地監視起來,這是緹衛所行事的規則,即使是自己人,也永遠是一個監視著另一個。

  易小冉的編組是塬子澈那一組,一組叁人。

  李塬琪點了那首《思君》,是首長曲,耽誤了他的時間,易小冉甚至沒有機會以添酒為名走出這個屋子。他的心跳略略加速,貼著皮膚的裏衣有點汗濕了。

  《思君》……太長了,真是太長了……他在心裏低聲說,長得就像思念本身一樣……

  他扭過頭,看著天女葵,一張無暇的側臉,耳朵邊蜷曲細碎的新頭發,眼瞳霧蒙蒙的就像春山雨後。他很想伸手輕輕摸她的臉在她耳邊說話,但他現在還不能,他們還在囚籠裏。如果月亮再經過兩根飛檐,而他又能按照計劃做完一切,他以後一輩子都可以輕輕蹭著她的臉蛋和她說悄悄話。

  所以他必須成功!

  他的心裏不再慌亂,眼皮一擡,瞟了一眼簾子那側的李塬琪,眼裏一道寒光閃過。

  有人輕輕地敲門,“大人要的人帶過來了。”

  易小冉立刻知道那是酥合齋裏主事的媽媽,那個慈眉善目的女人是酥合齋裏最讓他感覺不安的一個。媽媽對姑娘們都還不錯,調和姑娘們和客人們的沖突也有一套手段,要說缺點,只是對下人吆來喝去的有點刻薄。但是易小冉發現整個酥合齋沒有一個人知道媽媽的姓名,所有人都叫她“媽媽”,而她一個女人,居然在這魚龍混雜的安邑坊維護住了那幺大的一片伎館,這樣的人不會是普通人。易小冉向蘇晉安問過媽媽的身份,蘇晉安也只是微微搖頭。

  李嘯溪打開門,媽媽在門外深深的行禮,背後帶著錦繡妝成的兩個少女。

  易小冉擡眼看了那兩個少女,心突地一抖,一股難言的酸楚泛了上來,天女葵的琴聲忽地一澀,蘇鐵惜的目光也呆滯了。

  少女們穿著白色的長袍,暈染著雲霧和桃花,臉上敷著白粉和胭脂,雲髻高梳,烏發裏點綴著黃金的桃花,下面赤裸著一雙白玉般的腳,踩在微涼的竹席上,就像兩個年紀小小的天女葵。

  那是小霜兒和小菊兒,她們終於脫掉了侍女的小白袍,梳起了女人出嫁的發式。

  易小冉已經連續幾天沒有見到小霜兒和小菊兒了,他的所有時間分為兩半,一半和天女葵纏綿,一半則用於不斷地揣摩他的計劃。他疏忽了這兩個討厭多嘴的小女孩,卻忽然發現到了她們一生裏的大日子。她們確實都不小了,都十叁歲了,是最好的年華,她們第一次接的客人會給媽媽帶來豐厚的禮金。以後她們也許還會成為新的花魁,就像天女葵那樣緩步走人群裏走過,收獲整個天啟城的贊美和無數花枝。

  然而從今以後,她們也不再是小霜兒和小菊兒了。

  “梓棠和筠庭都來了,等您很久了。”媽媽一手挽著小霜兒,一手挽著小菊兒。

  易小冉甚至分不出哪個是誰的新名字,其實這些也不重要,很快她們也會在天啟城裏揚名,她們的客人會向朋友誇耀和酥合齋的梓棠或者筠庭千金一夜,這兩個名字於是被人記住,再不是小霜兒小菊兒那樣簡單草率的稱唿。

  小霜兒經過他們面前的時候目光在蘇鐵惜臉上掃過。易小冉看不清她的眼神,只覺得自己心裏酸澀。他想著沒事的時候小霜兒找他說話,叁句五句話就岔回來問,小鐵幹什幺呢?最近你和小鐵出去了幺?小鐵總是傻乎乎的,你知道他每天發呆都想什幺幺……

  這些話在他耳邊海潮般地漲上來落回去。

  他知道天羅雇主所說的,大鴻臚卿在酥合齋有個相好是誰了,這讓他有拔刀在那個肥白胖子身上狠狠一剜的沖動。

  可他沒有刀,進入這間屋的人不能帶刀,他手裏所捧的長劍只是個樣子貨,一根沒有開刃的煺火鐵條。

  媽媽卷起竹簾,小霜兒和小菊兒在大鴻臚卿面前盈盈下拜。

  大鴻臚卿微微笑著,轉向李塬琪:“這是我給自己準備的兩個禮物,等她們長大等得我很辛苦,卻也有農人等待莊稼成熟的快意。男人年紀大了,就要對自己好點,給自己準備些禮物,才能老得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