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狐之忿忿 第三節(第6/10頁)



  “該死!”謝圭臉色一變。

  “我接到的命令只是殺了這個人,現在他已經死了,其他的和我無關。”年輕人停了一步,側頭看著謝圭。

  謝圭沒再說什麽,按住腰間劍柄保持戒備,看著年輕人緩步離開。他從那個年輕人的眼睛裏看到了虎一樣的光芒,讓他感覺這是個不可逼迫的人。他驚訝地發現年輕人渾身上下幾乎無處不是傷口,那身看起來柔韌無比的黑衣上有不下幾十道細小的傷口,鮮血被雨水沖刷而下,有些傷口很貼近要害,如果黑衣從者能夠多刺入一寸,這一戰的結果就要改變。

  “龍襄,別那麽沒禮貌,見過天驅武士團的謝圭先生。”持傘人慢悠悠地說。

  年輕人沒有停留,收劍入鞘,和他擦肩而過。

  持傘者漫步從角落中走出來,和謝圭並肩,看著那個年輕人離去的背影,笑了笑:“沒有讓雇主失望吧?那就原諒一下年輕人的傲氣吧,這是本堂五十年來刀術最出色的年輕人,他太出色了,以至於我們都不知道派他執行什麽任務才合適。還要多謝你們為他找來合適的木偶。”

  “木偶”在刺客行當裏暗指被殺目標,“刀”指執行殺人任務的人,而“守望人”的任務要麽是對漏網之魚補刀,要麽是解決無法逃脫的殺手。

  “這是事先說好的報酬,五千金銖的金票,宛州江氏開具,可以在宛州和帝都任何地方兌換。”謝圭從懷裏摸出一只密封的小竹筒遞了過去。

  持傘人接過竹筒,笑笑,收進自己袖子裏:“算是你們運氣了,這樣練習殺手武術的辰月教徒,確實不是你們這種上陣砍殺的武士擅長對付的。”

  “不查查看金票的數額?我聽說天羅是這世上最精明的生意人,交易的一分一厘算得清清楚楚。”謝圭斜眼看著持傘人,那張褐色的竹傘依然有意無意地遮著那人的臉。

  “沒有必要,我們相信天驅的信用。”持傘人轉身準備離去。

  “是因為你們看重的並非五千金銖吧?”謝圭在他身後說,“天羅從不會為了區區一點小錢出動本堂的刺客,你說你叫蘇鶴麾,那個年輕人,你叫他龍襄。天羅上三家中,龍家研究極致的暗殺武術,蘇家最精於殺人秘道。沒有絕大的利益,天羅不會派出你們這樣強絕的搭配吧?”

  “刺客只執行任務,不過問決策。太想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殺一個人,會動搖決心。”蘇鶴麾笑笑,“交易結束了,快去救你們的朋友吧。”

  “一路走好。”謝圭說。

  蘇鶴麾在瓢潑大雨中走了幾步,停了下來,卻並不回頭:“老爺子們的想法,是這時代要再次改變了。無論辰月這一次的謀劃能否成功,大胤注定要亡國。我們想在新的時代活下去,天驅或者辰月,我們想知道誰能主宰新的時代。魘非常欣賞息將軍,他認為息將軍將給東陸帶來平安的新時代。而刺客也想生活在平安的時代……也許有一天我們之間會有更多的交易。”

  “你們和辰月也有不錯的交易吧?”

  蘇鶴麾笑笑:“據實而言,在出價上辰月的教士們更加闊綽……不過老爺子們對於之前和辰月的交易並不滿意。”

  “你說話真像宛州商人。”

  “這是我們之間的區別啊。我們不是天驅,也不是辰月,不想為了理想或者神作戰。我們只是一群湊在一起,想互相支持著活下去的人而已。”蘇鶴麾在遠處微微欠身,像是行禮,而後緩步離去。

  謝圭沉默著,看著他的背影慢慢地進入雨幕。忽然,他消失了,像是融化在那片大雨裏,一把傘落地。

  外面的聲音徹底平息了,息衍默默地站起來,把手裏的箜篌放下,整了整自己的衣領。曲子已經奏完了,琴師只需等人喝彩,息衍卻還沒有絕對地把握喝彩的人會是誰。

  沉重的戰靴聲由遠而近,謝圭抖開滿是雨水的風帽,隔著鐵欄對息衍一笑:“差點死了。”

  “我正在想我已經準備好了,只不知進來領我上路的是你還是那個辰月。”息衍說,“你幾乎來晚了,再有一會兒我的屍體都涼了。”

  “事實上對你的判決昨日才下達,文書還沒呈交給皇帝審閱。但是那名辰月武士提前出發,用一份假的判罪文書騙過了百裏景洪,等你人頭落地,真的才會寄來。雷碧城急於要你死,我聽聞一個名叫百裏莫言的人持加蓋皇帝印璽的密信要求禦史台從速判罪,才意識到這件事遠比我想的急迫,召集他們馬不停蹄地趕了兩天一夜,剛到有風塘就看見你的信鴿飛過來,又馬不停蹄地往這邊來。”謝圭說,“多虧你的鴿子,你怎麽訓的鴿子?在這種大雨天都不找地方避雨,始終準備給你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