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5頁)



  而今臣領軍守衛殤陽關,以防復有逆臣侵擾。然離軍兇蠻,我軍損傷亦慘重,醫藥匱乏,傷者不得救治。是以恭請陛下開諸侯不得入帝都之禁令,賜恩忠心將士,準入帝都補給糧食藥材及其他輜重,就地診治傷者。如此,諸軍亦得參拜太廟,行祭祀之禮,以告歷代皇帝英靈。

  陛下康安。"

  "這就是白毅所進的表章了,"皇帝的聲音慵懶緩慢,又有些遲疑,"前天已經送到這裏,我和幾位內臣商議了一天,難有結論,只能暫時壓下不動。不過白毅的使者昨天又快馬來,竟然是催促我。此舉我以為不妥,宗室重地,按照祖制,即便要參拜,也當具表恭請三次,欽天監推算兇吉之後決定。白毅連番催促,可這哪裏是一時可以決定的事?不過他是靖國勤王的重臣,拒絕又冷了諸侯的忠心,我猶豫著不知如何處置,大家都有什麽看法?"

  剛才內監念誦表章的時候,台階下的老臣們已經把眉頭鎖得越來越緊,這時候輪到他們說話,兩三個人幾乎是搶著開口。

  最後還是太傅謝奇微以資歷壓住了群臣,踏前一步道:"陛下所言極是!宗室重地,即便是要來,也不是一時的事。數萬大軍踏入天啟城,豈不是和嬴無翳入城一樣的騷亂?民眾知道什麽?他們哪裏分得清嬴無翳和白毅的區別,不過是說有一個諸侯領兵進了帝都,於陛下的威名不利!"

  這番話符合皇帝的心意,皇帝微微點頭,卻沉吟不語。

  "陛下!"一名幾乎直不起腰的老臣卻像是猛虎一樣從隊列裏沖了出來,須發暴張,憤怒溢於言表,"白毅這個表章言辭冷淡,以功臣自傲,臣下以為簡直是囂張跋扈!他縱然驅逐了嬴無翳,卻不是楚衛國一國的功勞。還是陛下的威嚴,令諸侯震服,六國這才聚兵勤王。若不是如此,白毅怎能戰勝嬴無翳?如今殤陽關破了,其他諸侯的表章沒有來,白毅卻一再威逼陛下,竟想帶兵入城,臣以為這和逆臣所為,毫無區別!陛下當警示白毅,不要居功自傲!"

  "這個說得過分了,"謝奇微道,"白毅性格,東陸皆知,從來都是驕傲。先帝在的時候,看重他的名聲,多次征召,他都推托不來。如今說他居功而自傲,是妄加推斷。如果此時嚴辭警告,還是冷了諸侯的心。"

  "臣以為白毅如今距離帝都,快馬只需兩天。不準他入京,只怕變生肘腋,可是任他居功自傲,更不可取。當準他拜謁,然後派遣羽林天軍,沿途保護和牽制!"又有一位老臣出列,"我朝自薔薇皇帝以下,能夠真正克制諸侯的,唯有風炎皇帝一人。這些諸侯連年征戰,陛下的調停也不管用,誰不是在爭東陸霸主的地位?他們如今還能對皇室保持禮敬,不過是他們還沒有真正當上霸主,還要借助皇室的聲威。若是他們真的當上霸主,眼裏還能有陛下和我們這幫效忠皇室的臣子麽?白毅和嬴無翳決戰,是為了皇室還是為了楚衛,我看可難說得很!誰敢說白毅踏進天啟,不會進而要挾陛下?"

  皇帝微微皺眉,卻也不好呵斥那個義憤填膺的老臣。這番話把皇帝在諸侯面前努力維持的那份威嚴也撕破了,可又是無可辯駁的事實。臣子們也都覺得面上無光,卻也只有強忍著不悅,這群皇室大臣都是公卿世家的後人,原本是極高貴的身份,居高位者自以為堪與諸侯並肩。可是風炎皇帝之後,諸侯勢力漸漸強大,皇室臣子手中沒有兵權財權,已經變成了朝堂上的擺設,勢力和尊榮遠非他們先祖在世時的樣子。

  也有幾人想為白毅說話,可是環顧周圍人的神情,都悄悄縮了回去。

  階下只聞幾聲咳嗽,再無一人說話。皇帝聽了這些人的慷慨陳詞,卻沒有得到什麽有用的建議,心頭也焦躁起來,憋著一股火。他等了一會兒,再也忍不住,重重地拍了拍坐床的扶手,便想回寢宮了。

  "陛下少安毋躁,"低低的女聲從一側的紗幕中傳出來,"你從小便是這樣沒有耐心,如今已經是皇帝了,怎麽還能發這樣的脾氣?"

  她的話仿佛一劑涼藥,一瞬間就去了皇帝心頭的怒火。皇帝愣了一下,露出喜色來:"長公主一直不出聲,現在說話,想必是已經成竹在胸了。"

  紗幕後的長公主低低地笑了幾聲:"陛下,我是女流啊,不過是給陛下出謀劃策,分擔憂愁,最後的決定還是要靠陛下天綱獨斷的。臣是以為,白毅的要求並不過分,自古勤王之軍是不能不犒勞的,否則失卻人心,我們又倚重何人對抗嬴無翳呢?何況若白毅的表章中所說的缺少醫藥是實情,那真不允許他北上救治傷病,從人情道理上也都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