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陌上花開緩緩歸

  壹

  在編輯提刀殺上門之前,我終於徹底地把《忘川》搞定了。

  定稿的日子很是吉祥圓滿:正好是中秋節。東海邊上的老家風輕雲淡,圓月高懸,而我在月下屈指一算,發現這一部稿子從開始落筆算起,前前後後居然一共寫了六年,一時不由咂舌——六年,都足以寫完一部六卷的《鏡》系列了,卻竟只得了這麽一個故事。

  時間如河流,將人世的種種沖刷而去。而我,一個業余碼字的三流建築師,卻一直站在大浪中,彎著腰辛苦地淘啊淘,快要凝固成河中一座石像。

  而最後,指間只握住了那麽一粒沙。

  其實,我並非是得了懶癌,也並非得了拖延症。

  開始這個故事的時候,是2008年初的某一天。那時候我還是個剛開始工作不久,卻疏離於現實生活,只能在虛幻的世界裏寄托感情,內心有著強烈傾訴願望的社會新鮮人。

  當我剛想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有一股推動力從內心湧出,落筆飛快文思泉湧,在短短幾個月裏就寫了18萬字,順風順水,滿心以為在當年的年底便能將此文殺青,甚至都在迫不及待地再計劃著下一篇寫點什麽。

  可是……後來呢?

  世事無常。蝴蝶扇動了一下翅膀,噴薄而出的水龍頭就忽然堵住了。

  徹底覺得寫不下去的時候,是2008年的深秋。

  當時我反復地打開文档,獨坐到深夜,卻往往又一個字沒寫地關閉。那個故事已經很清晰地浮現在我的腦海裏了,就如一個觸手可及的蘋果,鮮美誘人,但不知道為什麽,卻覺得很疲憊,有一股力量拖住了我的腿,根本不想往樹上再爬一步。

  在一個又一個徒勞無功的黑夜裏,我漸漸明白自己心裏的愛已經耗盡了,此刻已是強弩之末,我僅剩的力量,連薄薄的一層魯縞也無法穿透。

  那是我寫作以來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態。

  這種掙紮持續了大概三個月,直到連載用的存稿漸漸耗盡。那時候,我知道自己必須要做一個了斷了——擺在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要麽,勉強把它迅速地結束掉,哪怕虎頭蛇尾,也算是給了大家一個交代;要麽,就幹脆地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坐等某一天重新攢了足夠的力氣,再來背水一戰。

  前者,對得起各方;而後者,對得起自己。

  至於後來的選擇,大家都知道了……是的,對一個自私的作者來說,寧可辜負天下人,卻不可辜負自己——所以,只能認輸,宣布擱筆,並帶著深深的負罪感說了一句:“有生之年,我一定會寫完它。”

  其實,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裏真實的想法是:“你看,這世上有那麽多的新作者、新故事,層出不窮,再過幾年,讀者可能就不記得‘滄月’是誰了,更不會記得她還有一個沒有完成的夢。是不是?”

  所以,這些年來,我甚至也沒有對何時再動筆、何時再寫完做任何的規劃。只想著,如果有一天真的想寫了那就去寫,如果一直不想寫,那就讓它坑著也無妨。

  但沒想到,在六年後,我真的如約寫完了。

  而且,令我意外的是,在這樣一個變化極快的世界裏,歷經了那麽長的時間,這個故事居然還不曾被人遺忘,居然還有讀者一直在等待,甚至稱這個故事為“有生之年”系列。

  只要我在有生之年寫完,那也就完滿了。

  貳

  說到這裏,忽然回憶起一件童年舊事。→本→文→由→ 浩揚電子書城

  在我很小的時候,大概六歲吧,曾經有一段時間,在幼兒園裏被孤立。有一天的放學路上,忘了是因為什麽事情得罪了班裏的女生頭兒。第二天,她就指著我,對全班的人說:“聽著!以後誰都不許和她說話!”

  忽然間,我的世界頓時安靜了。

  無論上課下課,玩耍遊戲,再也沒有一個孩子靠近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沒有人和我說話,而我也不和別人說話。我甚至沒有去告訴大人這件事,無論是父母還是老師——可能是因為自尊和倔強,可能是因為覺得哭訴無法解決這件事,或者,可能只是單純地覺得這樣的狀態也很享受?

  六歲的我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午睡,一個人玩耍,似乎也都挺好。上課的時候時間過得很快。但下課和午間休息的時候,時間就有點漫長。在他們嬉笑玩耍的時候,我就一個人折了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