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瀾滄橫渡

  蕭停雲和四位護法交換了一下眼神,手不自禁地握緊了袖子裏的血薇,臉色有些復雜,心下也是惴惴,五味雜陳。他當然希望那個女子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可如果那個女的真的是阿微,她……難道今天真的要嫁給一個玉雕師?

  當靈鷲山上的月宮裏風雲驚變、生死大劫的關頭,在幾百裏外的騰沖府,黑暗裏有人低低呻吟了一聲,輾轉翻身。

  “重樓,你感覺怎樣?”榻邊徹夜守護的蘇微連忙睜開了眼睛,俯身查看——前幾日從池塘回來後,原重樓的病勢忽然加劇,兩天兩夜閉上眼睛一動不動,臉色蒼白,高熱不退,除了呼吸幾乎沒有任何反應。

  她不敢離開片刻,就這樣握著他的手坐在榻邊,一直到天亮。

  夢境裏他喃喃說著什麽,手足抽搐,不停地痙攣,她一句也聽不清,只覺得他全身滾燙。好不容易等到天亮,蘇微心急如焚地請來了騰沖府最好的大夫,然而白發蒼蒼的醫生搭了許久的脈,卻還是頹然搖頭:“如此詭異的病情,在下行醫幾十年從未見過,不像是普通的高熱……”他站起來,小心翼翼地俯身,掀開原重樓身上的衣服,一邊嘴裏道:“如果他身上有黑氣的話……”

  然而大夫的手指剛碰到,昏迷的病人忽然觸電般地蜷縮,發出了劇痛的呻吟。

  蘇微扣住了他的穴道,制止了病人的掙紮。大夫這才順利地解開了他的衣襟,看了一眼,不由得驚訝地“哦”了一聲。

  原重樓的肌膚堅實而白皙,如同上好的玉石。然而,在喉下的天突、胸前的檀中、腹中的神闕三處大穴上,卻透出了奇特的淡青色。那種青色一路沿著任脈巡行而下,痕跡如煙。在那道煙霧的附近,奇經八脈的穴道上逐一浮現出拇指頭大的青色暗斑,一眼望去,全身斑斑點點,竟然如同學習點穴用的銅人一樣!

  “奇怪,沒有黑氣?”大夫臉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那應該又不是瘴毒了……真是罕見。恕老夫才疏學淺啊。說不定是蠱毒?”

  “蠱毒?”蘇微一驚,“什麽蠱?”

  “看這個樣子,似乎是牽機蠱?不過你們沒有去過虎跳峒,怎麽可能中那種蠱……而且眼底沒有發紫,看起來又不像。”大夫想了想,還是搖頭,“唉……在下的確無法診治,姑娘還是另請高明吧。”

  蠱毒?在大夫走後,蘇微怔怔想了片刻,忽地臉色大變,手一擡,案上短劍躍入掌心,騰身向騰沖最繁華熱鬧的集市而去。

  如果是蠱,自然不可能是聽雪樓的人幹的。

  那麽,除了拜月教的人,還會有誰?!

  離開江湖、隱居騰沖之後,她原本是抱了低調處事的心,只盼所有人都忘記她曾經的身份——然而此刻眼看重樓病危,急怒攻心,她再也顧不得這些,只想將那個蟄伏在暗處的人揪出來,狠狠拷問一番!

  “輕霄!給我出來!”她站在天光墟的正中心,厲聲大喝。

  天光墟的生意正到了一天中最興隆的時分,商販們停止了交易,愕然回頭看著她——不少人認得她是原重樓原大師的未婚妻子,卻在此刻手裏握著劍,對著天空 喊話,狀若瘋癲。第二塊綺羅玉出世的消息早已傳遍了整個騰沖,這個玉石市場上的商販即便沒有交過定金,也大都接到了請帖,打算七日之後去赴那個隆重的喜宴,此刻看到蘇微如此行徑,不由得令所有人駭然,竊竊私語。

  大喜之日還沒到,這個女人莫不成就瘋了?

  “輕霄!出來!”她握著劍,大喝。

  然而連喝三遍,四周寂然,輕霄居然沒有現身。

  蘇微劍指天空,語氣森然:“怎麽,不敢出來了?你們到底在那個池塘裏下了什麽東西?為什麽重樓忽然病得那麽重!給我聽著,你們不趕快把他的病治好,我就立時殺到月宮,去和靈均好好理論一番!”

  聽到“月宮”“靈均”等字,天光墟上人人變色,頓時噤口,再也不敢議論半句。事情居然涉及拜月教——滇南至高無上的存在?這個女人,居然對靈均大人如此大不敬,難道是真的瘋了嗎?

  聲音散去後,半空依然寂靜,只有滿集市的人愕然相望。

  蘇微沒想到輕霄居然會龜縮不出,提起的一口氣無法放下,滿腔的憤怒和不解無處發泄,清嘯一聲,握劍掠起,驚鴻似的圍著騰沖府掠了一圈——然而,輕霄沒有出現,甚至連拜月教的其他下屬都杳無蹤跡。那些人,仿佛從未在騰沖出現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