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亡者歸來(第6/7頁)

  “你想知道嗎?”蕭停雲在黑暗裏忽然停住了聲音,擡頭看著她,聲音變得輕而冷,近乎毫無感情,“我打算把事情對她和盤托出,求她幫我,一起聯手殺了你這個叛徒!”

  趙冰潔往後退了一步,桌上的燭台啪的一聲掉落在地。

  “是的,在那個時候,我已經下定決心要除去你了,冰潔。”他坐在黑暗裏,輕聲嘆息,聲音裏帶著說不出的復雜感情,“但我無法估計你在樓中潛伏那麽久,到底布置了多少人手?還有多大的力量?——所以,我只能親自去求蘇微,讓她幫我的忙。因為她是我唯一可以信任和托付的人。”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他沒有說下去,她卻已經了然於心。

  是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那一夜,蘇微中毒,一切急轉直下——那之後的事情一波接著一波,步步驚心,千回百轉,令人沒有喘息的機會。

  直至如今。

  她怔怔地站在那裏,想著這一切的前後關聯,想著冥冥中令人畏懼的因果,不由得暗自戰栗,說不出一句話。

  “冰潔,從第一次見到你到現在,已經過去十幾年了……我一直在觀察著你。可為什麽卻怎麽也看不懂呢?”他卻在黑暗裏嘆息,擡起手,手指輕撫過她的眉梢,喃喃低語,“你,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聽到這句問話,仿佛是驟然回過神,她喃喃:“你不知道嗎?我……”她摸索著握住了他的手,聲音微顫,嘆息般地回答——

  “我,就是那個可以為你舍棄了一切的人啊。”

  黑暗裏,她看不見他,可那一句話卻說得坦然無畏,深情無限,有著千回百轉卻至死不悔的堅決。

  他心中大震,握緊了她冰涼纖細的手,感覺著她指尖的顫抖,只覺自己的心也無法抑制地震動起來——是的,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驕傲、自制、矜持都是與生俱來融入血液的,要敞開心扉,說出這樣的話語,竟是比死還困難。

  然而到了今日,在死而復生之後,一切仿佛忽然間都迎刃而解。

  “那麽,就和我同生共死吧。”他低聲笑起來了,不知道是欣慰還是歉意,握緊她的手,眼裏卻閃過了一絲冷光,“真正的大戰就要開始了——讓他們盡管放馬過來吧!冰潔,握起你的朝露之刀,我們要開始反擊了!”

  淡青色和緋紅色的光芒在黑暗裏微微浮動,映照出他雪亮的眼眸。白衣貴公子在黑暗裏沉默地凝視著那兩把刀劍,道:“天亮之前,我就要和四護法一起出發!”

  “什麽?”趙冰潔雖然知道他要走,卻沒想到會如此迅速,一時愕然。

  頓了頓,情不自禁地道:“我隨你去。”

  “不!”蕭停雲卻斷然否決了她,握住了她的肩膀,凝視著她,“你不能跟我去,你得替我留在洛陽,照常掌管聽雪樓——決不能讓外面的人看出絲毫異樣!”

  “我要隨你去。”她低聲重復,語氣已經微微哽咽,“我再也不能……再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一個人在那裏浴血奮戰,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可你去了又能做什麽呢?”他卻反問,語氣冷靜,“你的眼睛還沒好。你留在這裏的用處,要比跟著我去滇南更大。”

  趙冰潔顫了一下,忽地冷靜下來,不語。

  是的,他說得殘酷,卻字字句句都是實情。

  別說她的眼睛尚未治好,只能模糊視物,即便全數復明了,也是無法跟著他去滇南找血薇主人的——蘇微當日為何負氣 離開洛陽,別人不知道究竟,她卻清楚。自己昔日有負於她,而且她們兩人之間的敵意也已經如同水火一樣鮮明。此刻公子在絕境之下要首先求得她的幫助,消除過往的嫌隙,又怎能帶著她前去?

  她臉色蒼白地垂下頭去,在黑夜裏沉默著,不再反對。

  “不是我不想和你多待一會兒,冰潔。我真是想一直和你待在一起,不再分開。”蕭停雲的聲音低沉溫柔,輕輕撫摸她消瘦的臉頰,“可是,我們沒有時間了。”

  是的,沒有時間了。

  只是短暫的歸來,便又要遠行。一個生離死別之後,接著的就是另一個生離死別。就如長夜之後的長夜,漫漫無盡——但盡管如此,方才那短短一刻的溫情和真心,就如割裂兩個長夜的一道電光,雖然刹那即逝,卻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