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草庵(第2/16頁)



整棟大屋都是木質的,通道曲折,葉羽跟在小廝後面,也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彎,最後來到一扇木門前。木門也是頗有年月的東西了,並沒有髹漆,表面一些地方卻被磨得光亮如鏡,木色深黯,木質堅硬得像是石頭。小廝比了個手勢,把燭台交給葉羽,並不跟進,卻是退了下去,。

葉羽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誰,並不驚慌。他輕輕推門,只在門開的一瞬,他微微愣了一下。借著蠟燭光,他看見木門上陰刻著雙獅守護樹木的花紋,那可怕的花紋他曾在鐵面上看過。

屋裏寬大深遠,只在地板中央放了一盞小燈,燈光微弱,四顧看不到墻壁,墻壁完全隱沒在黑暗裏。乍看沒有任何家具,只是一間巨大而空曠的屋子。小燈旁坐了一人,燈光照不到的黑暗裏又坐了一人,燈旁坐著的老人白發皓然,盤膝坐在一只巨大的木盆裏,一身白色的儒袍,手持一卷書。

看見葉羽進來,燈旁的老人含笑招呼:“是昆侖劍宗的葉公子吧?”

葉羽並不驚慌,走到燈邊也坐下:“是明尊教五明子中的清凈氣裘禪先生吧?”

老人笑:“是我。”

“沒有想到能得明尊教教主的接見,算是我的運氣。”葉羽道。

“葉公子說笑了,明尊教的教主葉公子見不到,連我也不會有機會能看見他的臉,世上從未有人能夠親眼面對明尊教主。”裘禪搖頭,“因為教主只有一人,就是光明皇帝。”

他沉思了一會兒,又搖頭:“不,他不是人,他是神。”

這番話像是瘋子的狂言,可是裘禪說來,沉靜自若,聲色不動。他的話語中,有種令人不得不相信的力量。

葉羽凝神鎮定:“那是你們的神。”

“是,我們的神,也就是你們的魔。”裘禪微笑,“可是你我到底怎麽區分?誰是你們?誰又是我們?”

他這番話又像是詭辯,語意微妙深刻,他嘴角的笑容也如同誘導,深遠蕭瑟。葉羽愣了一刻,不敢接他的話。他本來知道以自己的力量絕不可能和清凈氣對敵,所以並沒有存敵意,而是帶著辯論的心來。可是裘禪淡淡的幾句,讓葉羽忽然明白自己在言辭上也敗了。

“你說沒有人見過明尊教主,那麽白鐵余呢?”葉羽換了話題。

“也不能說沒有人見過明尊教主,而是那些正面和他相對的人都在那一瞬間就死了。當年白鐵余號稱光明聖皇帝,可他並非時時刻刻都是光明皇帝。只在很少的時刻,他感悟光明天宇上平等王的心,化身為光明皇帝。此時和他對面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仰望他的光明而下跪,他們的雙手糾結在胸前就像火焰蓮花,而在那一瞬間他們就已經死了。他們被天上地下最純凈的光明照射而死,他們身上的暗魔在一瞬間被驅逐消滅,他們的眼珠會變得像是木炭雕刻的圓球。即使你把一個人放在俗世的火焰裏燒上三天三夜也不會那樣,他們是被聖火灼燒而死的。所以活人不可能面對光明皇帝。”裘禪淡淡地說道。

葉羽心裏震動,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裘禪說得詭秘可怖,可是葉羽忽地想起謝童在大相國寺對他所說,空幻子在和白鐵余一戰之後,縮成一個嬰兒大小,渾身黑色。這正是被火焰烤幹後人體的模樣。

兩個人各自沉默,裘禪微笑著從旁邊取過陶壺,給葉羽面前的杯子注上熱水:“喝茶。我有熱疾,不能飲熱水,須坐於冰中,就不陪你喝茶了。”

葉羽愣了一下,低頭看去,赫然發現裘禪身下的木盆裏隱隱約約都是冰塊,埋沒了他一雙腿。

裘禪看他看著自己的雙腿發愣,揮手笑笑:“我是殘疾的人,見笑了。”

葉羽只能收回目光,鎮定心神,端起茶飲了一口,坐直了:“不知道裘先生讓我來這裏有什麽可以指教?葉羽已經是明尊教的階下囚,但昆侖劍宗的人,有些事是決不會屈從的。”

裘禪點頭:“這個我自然知道。‘一劍雪枯’有‘劍聖’之名,門下弟子亦當非虛士。你殺我教友,阻我大計,還幾乎連帶著葬送了我教的聖物。要說殺你,幾百次也不多,我不是來勸降你的。”

“那麽敢問尊駕何意?”

“我是想給葉公子講一個故事。”

“故事?”葉羽驚疑。

“公子要滅明尊教,須知明尊教來歷,滅魔還需魔種,就讓我為公子解說吧。”裘禪指了指地上的油燈,“我有腿疾,不能起身,這間房間的墻壁上就刻著我們明尊教的歷史,請公子持燈觀看。”

葉羽和他對視一眼,裘禪目光誠懇。葉羽點了點頭,拾起油燈,按照裘禪的指示走近了左手邊的墻壁。當燈火照亮木質墻壁的時候,他看見了那幅陰刻在木紋裏的壁畫。壁畫年代久遠,似乎被無數次觀看時的油煙熏了,花紋皆作黑色。畫面上是一個年輕人從床上坐起來,頭頂降下無數道光明籠罩著他額身影,那個年輕人正是雙手糾結在胸前,作火焰蓮花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