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晶

聖格裏高利34年的4月7日,博爾吉亞家族的又一個成員:二十五歲的阿黛爾·博爾吉亞公主,被人發現死於聖特古斯大教堂的一口舊櫃子裏。

她是這個被詛咒家族在一個月之內的第四個死者。

沒有人知道那一夜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從那之後聖特古斯大教堂連同附近的聖·雪佛墓地就被封鎖了。而跟阿黛爾公主一起莫名死去的,還有教堂裏的二百五十七名神職人員——只是一夜,西域最神聖的地方仿佛變成了一個死域。

然而,沒有人敢議論這件事。

因為就在4月27日,在南十字軍團的嚴密控制下,翡冷翠從戰爭中恢復了秩序。上下議院的眾議員們一致通過決議,把“狄克推多”(注:獨裁官)的稱號授予西澤爾·博爾吉亞皇子,授予他獨裁翡冷翠一切政治和軍事的權力。然而在授權典禮上出現的皇子卻臉色蒼白精神恍惚,甚至穿著一件共和制度確立前由皇帝才能穿的紫袍。

有人說,那是他無意表露了自己的野心,獨裁執政官並非這個年輕人的最終目標——他不僅要成為翡冷翠的教皇,神在世間的代言人,不僅要握有教權和軍權,更要當天下至高無上的唯一統治者!

博爾吉亞家族的最後一個成員,年輕的瓦倫迪諾公爵,終於登上了權力的顛峰。而與此同時,關於他將推翻共和制度,廢除議院自行稱帝的流言也不臉而走。種種暗流開始湧動,市民們在街角聚集,竊竊私語,議員們暗中奔走,為可能到來的帝制復辟擔憂。

然而,新入主太陽宮的那個年輕獨裁者卻仿佛對此毫無知覺。

從聖特古斯大教堂出來後。他沒有回到教皇居住的太陽宮,而是返回了坎特博雷堡,摒退了一切侍從,獨自呆在宮殿深處。有侍女聽到他在半夜喃喃自語,又有人聽到他驟然爆發出的大笑,仿佛魔鬼附身一樣的可怕笑聲。透過門縫,半夜驚醒的侍女們還吃驚地看到主人已經伏在櫃子上睡去,嘴裏卻仿佛醒著一樣的喃喃低語。

——那樣狂悖的話語,足以證實之前關於這一對兄妹的不倫謠言。

那具棺材在坎特博雷堡裏停了幾個月,一直到了九月,阿黛爾公主的葬禮才舉行。

出乎所有人意料,她沒有被安葬在教堂旁的皇家墓地裏。而被埋葬在阿爾彌雪山的東麓。西澤爾皇子沒有邀請任何人參加公主的葬禮,只是一個人穿著黑衣守護著靈樞,將她帶上了那座終年白雪皚皚的山顛。他在棺蓋上輕輕放下一支殷紅的玫瑰,抓起土輕輕灑落,在封墓後親吻冰冷的大理石碑,然後在日落時沉默地離開。

一直到入土,她始終睡在那一口舊櫃子裏。

那只小小的櫃子裝著她一生裏僅有的快樂。那一片小小的天地,是童年時她和他共享過的唯一安寧和溫暖。如今,也將伴隨著她永久安眠。

“風息之地,玫瑰綻放。”

“——阿黛爾·博爾吉亞安眠於此”

這朵一生在風裏飄零的玫瑰,終於落地了,它將永恒的盛開在天國。

他沒有把她留在那個灰冷的教會墓地裏,而在雪山上安葬了她,讓潔白無暇地雪覆蓋著她的墳墓,讓她的墓碑向著大海和太陽的方向。從此後,每天海面上第一縷升起的日光都會照在她的墓碑上,帶給她生前夢寐以求的“愛、自由、潔凈和安詳”。

日光是永恒的,就像是愛一樣。

是的,永恒的。

所有接近皇子的人、包括他多年的朋友加圖,都不得不認為西澤爾博爾吉亞皇子在登上王位之後的確變了。

翡冷翠是西域王權和神權的核心,權勢階層裏幾乎所有活過了二十歲的人都經歷過陰謀與毒藥的考驗。西澤爾皇子的對手們絕非傻瓜或羔羊,但是他卻比他們都兇狠和棋高一著。很多年來,這個被稱為“惡魔之子”的人從來無視他人敬畏或鄙視的異樣眼光,他穿行於黑暗和光明之間,我行我素,一路走到了權力顛峰,手上沾滿了許多親人或者仇人的血,從無一絲猶豫。

然而,如今的他卻變了。

他的眼睛不再有光芒,他的腳步不再踏出深宮,他甚至也不再聽別人說話——沒有人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麽。他也不願解釋自己每一個命令,獨斷獨行得宛如一個皇帝。

漸漸的,謠言開始流傳。

所有人都說那口櫃子其實真的是一具棺材,那裏面裝著阿黛爾公主的屍骸——不是完整的屍體,而是碎裂的殘片。這個魔鬼的孩子因為種種的罪行而遭到了天譴,為了逃脫神的懲罰,她躲進了修道院假裝懺悔,然而惡魔的本性卻難以掩蓋,在雷霆之夜殺死了教堂裏的所有人。最後,她的罪行終於驚動了女神,被閃電之劍碎裂,最終化為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