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藍罌粟(第3/6頁)



“病了麽?買的什麽好藥啊?”白螺笑著問了一句。

仿佛觸電般的一顫,翠玉兒擡頭看了她一眼,神色中有一閃而過的恐懼。接著,她卻只是冷冷道:“我心口疼,來買一貼紫金散。”

“紫金散可不是醫心口痛的。”白螺扶著門板輕輕笑了一聲,看著翠玉兒有些開始慌亂的臉色,聲音壓低了下去,“——恐怕,張夫人是要旁的人心口痛吧?”

翠玉兒臉色大變,再也不和她說一句,轉身就走。

然而她剛一轉身,白螺便趕了上去,也不見她如何動作,劈手便奪了手中的藥包去。放在鼻子下才一嗅,便笑了,低低道:“是砒霜?”

翠玉兒陡然間失了主張,臉色雪白,想轉身就走,腳下卻軟了,只喃喃道:“你、你想……如何?”

白螺笑了,暮色中,她眼角那一滴墜淚痣仿佛如一顆紅色的淚滴。

“——沒什麽事情,不知道夫人有無興趣進來買一盆花?”

燈點起來了,然而房中枝葉扶疏,依然影影綽綽。

翠玉兒坐在案邊,感覺冷汗一滴滴的從貼身的小衣裏沁出來,濕透重衣。那個奇怪的白衣姑娘進房間去已經有半個多時辰了,將她一個人留在放滿了奇花異草的大堂裏面。

翠玉兒心裏面仿佛有一只貓在抓,忐忑不安,幾次都想奪門而出,但是想到自己買毒藥的事情抓在對方手裏,不知道她會怎樣對待自己,便覺得全身都沒了力氣。腦子裏也亂做一團,本來橫了心要做的事情,也開始猶豫起來,心裏剩下的全是懼怕。

房間裏,不知道什麽花開了,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奇異氤氳,讓人吸了後昏昏沉沉。

雖然心裏是那樣的緊張,然而衣衫不整的女子還是不知不覺的、靠在椅背上闔上了眼睛,仿佛是倦極而睡。

黎明漸漸到來,房間裏的光線一分分的亮起來。

仿佛幽靈般的,白衣的女子從後面的花房裏推門進了大堂,無聲無息的走到桌子前,看著酣夢中的翠玉兒——那個可憐女子的雙眸緊閉,唇角也是緊抿著的,睡夢中依然帶著孤注一擲的憤恨。

然而,她合攏的眼瞼後面,眼珠子卻在微微的轉動,顯然夢裏夢見了什麽東西。臉色復雜而激動,手指尖微微顫抖。

白螺手裏抱來了一盆花,在一邊看著,唇角忽然漾起了奇異的微笑。微微俯下身去,在翠玉兒的耳邊夢囈般的輕輕說了幾句什麽。

她的聲音很輕柔,仿佛也在夢囈。然而,睡夢中的人臉上的神色卻隨著她夢囈般的敘述而緩緩變化著……白螺笑了。她知道翠玉兒做了什麽樣的夢。

“啊!”在白螺微笑的時候,桌上沉睡的女子忽然間驚駭的醒來,猛的擡頭,看見對面女子蒼白的微笑的臉,仿佛看見了魔鬼似的,直跳起來,往門口奔去。

“你還要去做麽?你以為李秀才不知道你抓藥是幹什麽的嗎?”

在翠玉兒奔到門邊的時候,白螺冷冷的聲音忽然在背後想起,令她一顫頓足。

“那種猥瑣小人……如果張大膀子忽然暴死,你的把柄捏在他手上,你以為他會放過你麽?你的日子、會比現在跟了張大膀子好過麽?”

眼色冷漠地,蒼白著臉、黑發如瀑的女子緩緩道,站在桌邊,手裏抱著一盆花。

翠玉兒的腳步仿佛被釘住了,挪動不得半寸。她想著什麽,忽然再也忍受不住似的,掩面哭出了聲來:“我受不了了!……我真的一天也受不了了!他簡直是個畜生!”

“那麽,你更不該為了一頭畜生,陪上你自己的性命。”

語調更沉、更冷,白螺的臉隱在房中扶疏的枝葉裏,有一種不真實的美:“何況……你聽見那些人的閑話了麽?如果你殺夫的事情敗露了,說不定連崔二都會被連累。”

“怎麽會?他是個好人——根本不幹他的事情啊!”抽噎著,翠玉兒仿佛嚇了一跳,擡頭問。

想起日間那些街坊的嘴臉,白螺清麗無雙的臉上有厭惡的神色,抱著花盆,冷漠搖頭:“人言可畏。你若不信,盡管試試好了……只是你拚著自己的命沒關系,卻莫要連累上旁的人。”

翠玉兒再度躊躇起來,低下頭用手巾拭著淚,不說話。

“那麽……你、你說怎麽辦好呢?”半晌,怯生生的,她擡頭看著白衣少女,有些無助的問。然而不知道為何,她心裏卻有一種奇異的雀躍和激動——為了方才小寐中那個夢、還有夢中不知道哪裏傳來的那幾句低語。

“你心裏知道的。”白螺微笑起來,眼角的墜淚痣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