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城 一、紅樓隔雨相望冷

"悵臥新春白跲衣,白門寥落意多違。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

窗外是深山清晨的淡淡霧氣,山風吹來木葉清冷的香氣。幽僻的山中,居然有一座白墻黑瓦的小小道觀,仿佛蒼翠山色中點綴著一粒小小的露珠。

紅漆已經剝落了大半的山門上,用娟秀的字體寫著"白雲宮"三個字。

碧紗窗下,一個素衣束發的女子望著窗外的山色,已然沉吟了了許久。蘸滿了墨的紫毫輕輕接觸著雪白的紙,洇開了大朵墨色的花。而道裝束發的女子仿佛在回憶著什麽,怔怔的出神,半個時辰下來,雪白的小箋上才堪堪寫了兩行。

畢竟已經到了深秋,室內雖然升起了爐火熏香,然而指尖依舊感到了寒意。

碧城山上向來清寂,今年的冬天,想來又會很冷罷?

臨窗的女子方當韶齡,明眸皓齒,然而卻穿著道家的長袍,一襲素衣片塵不染,漆黑的長發綰於玉冠內,案上放著一卷李義山的《玉豀生詩集》。素手執筆,舉止幽靜從容,有曠然的林下之風,一望而知出身不凡。

此時正當靖朝晚期,朝中崇尚道教,王族貴家女子自請出家為女冠之風頗盛,公主丐為道士、築觀在外的也大有人在。然而一般即使出家,那些金枝玉葉的女冠也都停留在帝都長安附近,酬唱來往的都是倜儻蘊藉的文人雅士,風流之聲播於朝野——

而小小碧城山白雲宮,既不屬於名山大川、也不是什麽古廟名寺,冷僻的位於浙東深山,平日沒有什麽香火。這裏居然也有這樣的貴家出身的女冠,卻是讓人驚訝。

道裝束發的年輕女冠對著深山上暮秋的景色出了一會兒神,方才想要把李義山那首《春雨》繼續寫下去,卻聽到了門外急促的腳步聲。

難得的一刻寧靜又被打破,執筆的素衣女子嘆了口氣,隨便扯過一本《玉皇心印妙經》蓋住案上的玉豀生詩集,將寫了兩句的信箋收入懷中。剛擱下了紫毫,轉過頭來,便看見了幾個站在門檻外惶惶不安的師妹。

那些同樣道裝的束發少女雖然一臉的焦急,卻知道二師姐華瓔平日的脾氣,不敢隨便開口叫嚷,只好在外面等著。

"唉……這麽急,又有什麽事情麽?"那個叫華瓔的女子低了眉頭,問。

"二、二師姐!不好了……掌門師姐和六師妹她們今日下山碰上了鼎劍閣的人,結果六師妹沉不住氣和他們動起手來最後就被他們擄走了——"說話的是三師妹華雲,她脾氣本來就急,此時變故一來心下更慌,說話簡直快的驚人。

"又是鼎劍閣的人?"有些不耐的,華瓔蹙了蹙眉頭——這些天來,天天聽說鼎劍閣的人要來對白雲宮不利,宮裏上下個個如臨大敵。然而,半途跟著師傅出家修道的她,卻不知道這個小小世外道觀和那個江湖中神秘組織的恩怨由何而來。

自從七年前那個大雨之夜,還是宦家千金的她跪求雲遊至此的師傅渡化,靜冥師傅慨然應承,攜她入山。

此後的七年,師傅雖然對她很好,卻從未和她說過這個白雲宮以往的事情。

自然,她也是沒有在意那些江湖間的恩怨——

她束發皈依青燈黃卷,只是為了離棄一切塵緣。

"出了這麽大的事,師傅知道了麽?"沉吟了一會,她問同門。

"師傅今日似乎又犯頭疼病了,在天心閣閉關靜坐,吩咐了不可打擾——師傅的話誰敢違背?所以我們才急啊!二師姐你說怎麽辦好?聽說這次鼎劍閣來的人是最厲害一個,又兇下手又狠,我擔心掌門師姐會不會被他們殺了?"

華瓔不過問了一句,華雲卻一口氣將所能說的都說了出來。

"最厲害的?"這才微微一驚,華瓔站了起身,手指在案上不自禁的拂過,卻碰落了筆架上那支湖州紫毫,"那麽說,是鼎劍閣閣主風澗月親自來了?!"

"哎呀,不是風閣主——雖然他是鼎劍閣的閣主,但是武功最厲害的卻不是他呀!"華雲見二師姐到了此時還一副懵懂的神色,也不禁急了起來,"二師姐你怎麽還這麽糊塗?你壓根把師傅再三要我們小心的-那個人-忘了麽?"

"啊,是那個-驚神一劍-!"終於華瓔記了起來,脫口道。

雖然在白雲宮七年,她道學和武學的修為已經是同門之冠,然而對於江湖中的掌故和恩怨,官宦人家出身的她卻從心裏有些不在意,對於那些拗口之極的名號更是記憶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