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歌 四、正在木蘭舟

“輕點,輕點——你想痛死我啊?”紗布被一點點揭下,謝鴻影噝噝地吸著冷氣,口唇微微翕動,手指用力在花梨木的扶手上抓住一條深痕。

“好了。現在我給你上藥。”半面血汙狼藉的臉展現在眼前,沈洵嘆了口氣,打開藥囊,拈了一粒深碧色的丹藥出來,和了水用手指碾碎,“忍著點,可別亂動。”

“綠萼丹?”因為驚詫,面部表情大了一些,隨即痛得蹙起了眉頭,“原來還有一粒?怎麽你留著三年都沒用掉?……上次你傷重得快沒命的時候,怎麽不見你拿出來?”

“拜托,你少說點話行不?”沈洵也是微微蹙眉,無可奈何地搖頭,好容易等她閉上了嘴,翻過手腕、用手指輕輕撫過她的左臉,將手上的藥粉均勻地抹了一層上去——果然是靈異之極的藥物,方才一沾到血肉翻卷的肌膚,血流就明顯緩了下去。

謝鴻影坐在案邊,閉上眼睛,咬著牙不說話。寂靜中,只聽“嚓”的一聲輕響,花梨木的椅子扶手居然被她生生掰了下來。

“忍著點,就好了。”看著眼前女子平靜克制的臉,沈洵眉宇間有沉郁的神色,手法輕柔迅速,幾乎是將他的驚神指法發揮到了極處,“以後三個月內,最好給我板著臉——不然傷口又要破了。”

“沈洵。”忽然間,閉著眼的謝鴻影輕輕叫了一聲。

“嗯?”沈洵心神凝聚,漫聲應。手指在她血肉模糊的臉上一沾即走,生怕觸痛她的傷口。

“方才我懷疑你,實在是不應該。”一直到現在才有開口表示歉意的機會,謝鴻影閉著眼,臉上的神情一絲不動,但是聲音裏卻有深沉的嘆息,“我乍聽柳原的噩耗,那時侯真是糊塗了,差點信了方玠的話。”

“難怪你懷疑——我也不該瞞著死訊這麽些年。”沈洵臉色不見怒意,手上絲毫不緩,淡淡道,“如果不是方玠找上來說穿,我還打算繼續瞞著你呢。”

“知道你是為我好。”謝鴻影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風雨同舟的友人,嘆氣,“但是你不止瞞了我這件事吧?總覺得…雖然這麽熟了,你心裏有一件很大的事瞞著我,是不是?”

停留在她面頰上的手指微微一震,但是沈洵沒有說話。

“你從哪裏來?你的武功誰教你?蘇眉怎麽死的?你為什麽堅持不肯做江湖盟盟主?”一口氣,將多年來心裏的疑問全部說出來,謝鴻影看著知交,輕輕嘆了口氣,“算了,你如果不說,我就不問。你為人怎樣、十年來我還有不知道的?真真不該一時鬼迷心竅相信旁人……”

頓了頓,看到氣氛沉默,女子聰明的轉開了話題:“不過,小玠那孩子,十年不見怎麽變得這樣?完全不像以前了。”

“很厲害……雖然沒見他出手,但是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劍氣和殺氣。”終於開口接話,將藥物抹上女子的臉頰,沈洵的眼色冷肅起來,“接住他扔過來盒子的時候,感覺得出他的內力很邪——只怕是西域大光明宮那一路的。小謝,這個孩子,來頭不小。”

“方家的人,怎麽會和魔宮有關系?”謝鴻影臉色也是一變,隨即感到臉部肌肉的痛楚,連忙收斂了表情,“柳原十年前敗給我之後,方家為避仇殺、不是從江湖上消失了麽?”

“別亂動。”感覺到手指下的肌膚猛然繃緊,沈洵連忙輕叱,“天知道——最後一次我見到方家兩兄弟,也是在西域雪山了……只怕那時候他們就和大光明宮有了瓜葛。好了好了,小謝,你先別說話,等我給你包紮完了再說。”

“嗯。”謝鴻影應了一聲,不再說話,但是眉目間依舊憂心忡忡。

將最後的一絲藥物抹在血肉翻湧的臉上,沈洵放下手,用絲巾擦了擦沾滿了鮮血的手指,拿起了繃帶,然而轉頭看了看謝鴻影的臉,男子眼裏也有異樣的光閃過。

“看什麽?很可怕吧?還快不包起來。”看出了友人眼裏的神色,謝鴻影眼裏有微弱的笑意,“別擔心,我也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了,人老珠黃的,也不大在乎這張臉。”

沈洵勉強笑了笑,只道:“等敷上的藥稍微幹了才能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