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雪 二.雪 第一夜(第3/7頁)



不是怎樣的呢?都已經八年了,其中就算是有什麽曲折,也該說清楚了吧?那麽聰明的人,怎麽會把自己弄得這樣呢?她搖了搖頭,忽然看到有淚水從對方緊閉的眼角沁出,不由微微一驚:這,是那個一貫散漫厚顏的人,清醒時絕不會有的表情。

她嘆了口氣:是該叫醒他了。

“喂,霍展白……醒醒。”她將手按在他靈台上,有節奏地拍擊著,將內力柔和地透入,輕聲附耳叫著他的名字,“醒醒。”

手底下的人身子一震,仿佛被從噩夢裏叫醒。

“嘩”,水花激烈地湧起,濕而熱的手忽然緊緊拉住了她,幾乎將她拉到水中。

“幹什麽?”她嚇了一跳,正待發作,卻看到對方甚至還沒睜開眼睛,不由一怔。

那個人還處於噩夢的余波裏,來不及睜開眼,就下意識地抓住了可以抓住的東西。他抓得如此用力,仿佛溺水之人抓著最後一根稻草。她終究沒有發作,只是任他握著自己的手,感覺他的呼吸漸漸平定,身上的顫栗也開始停止,仿佛那個漫長的噩夢終於過去。

有誰在叫他……黑暗的盡頭,有誰在叫他,寧靜而溫柔。

“呃……”霍展白長長吐了一口氣,視線漸漸清晰:蒸騰的湯藥熱氣裏,浮著一張臉,正在俯身看著他。很美麗的女子——好像有點眼熟?

“呃?”他忽然清醒了,脫口,“怎麽是你?”

發現自己居然緊握著那個兇惡女人的手,他嚇了一跳,忙不叠甩開,生怕對方又要動手打人,想扶著桶壁立刻跳出去,卻忽地一怔——

雙手,居然已經可以動了?

“披了袍子再給我出來,”他扶著木桶發呆,直到一條布巾被扔到臉上,薛紫夜冷冷道,“這裏可都是女的。”

綠兒紅了臉,側過頭吃吃地笑。

“死丫頭,笑什麽?”薛紫夜啐了一口,轉頭罵,“有空躲在這裏看笑話,還不給我去秋之苑看著那邊的病人!仔細我敲斷你的腿!”

綠兒噤若寒蟬,連忙收拾了藥箱一溜煙躲了出去。

在她罵完人轉頭回來,霍展白已飛速披好了長袍跳了出來,躺回了榻上。然而畢竟受過那樣重的傷,動作幅度一大就扯動了傷口,不由痛得齜牙咧嘴。

“讓我看看。”薛紫夜面無表情地坐到榻邊,扯開他的袍子。

治療很成功。傷口在藥力催促下開始長出嫩紅色的新肉,幾個縫合的大口子裏也不見血再流出。她舉起手指一處處按壓著,一寸寸地檢查體內是否尚有淤血未曾散去——這一回他傷得非同小可,不同往日可以隨意打發。

“唉。”霍展白忍不住嘆了口氣。

薛紫夜白了他一眼:“又怎麽了?”

“這樣又看又摸,如果我是女人,你不負責我就去死。”霍展白恢復了平日一貫的不正經,涎著臉湊過來,“怎麽樣啊,反正我還欠你幾十萬診金,不如以身抵債?你這樣又兇又貪財的女人,除了我也沒人敢要了。”

薛紫夜臉色不變,冷冷:“我不認為你值那麽多錢。”

“……”霍展白氣結。

“好了。”片刻復查完畢,她替他扯上被子,淡淡吩咐,“胸口的傷還需要再針灸一次,別的已無大礙。等我開幾貼補血養氣的藥,歇一兩個月,也就差不多了。”

“一兩個月?”他卻變了臉色,一下子坐了起來,“那可來不及!”

薛紫夜詫異地轉頭看他。

“沫兒身體越來越差,近一個月全靠用人參吊著氣,已經等不得了!”他喃喃道,忽地擡起頭看著她,“龍血珠我已經找到,這一下,藥方上的五味藥材全齊了,你應該可以煉制出丹藥了吧?”

“啊?”她一驚,仿佛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哦,是、是的……是齊了。”

居然真的給他找齊了!

拜月教聖湖底下的七葉明芝,東海碧城山白雲宮的青鸞花,洞庭君山絕壁的龍舌,慕士塔格的雪罌子,還有祁連山的萬年龍血赤寒珠——隨便哪一種,都是驚世駭俗的至寶,讓全武林的人都為之瘋狂爭奪。

而這個人……居然在八年內走遍天下,一樣一樣都拿到手了。

到底是什麽樣的力量,在支持著他這樣不顧一切的去拼搶去爭奪?

“那麽,能否麻煩薛姑娘盡快煉制出來?”他在榻上坐起,端端正正地向她行了一禮,臉上殊無玩笑意味,“我答應了秋水,要在一個月拿著藥內返回臨安去。”

“這個……”她從袖中摸出了那顆龍血珠,卻不知如何措辭,“其實,我一直想對你說:沫兒的那種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