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七、歸來(第3/4頁)



幸虧自己早已不再修習術法,只閑來練劍養身,所以才沒有被其所趁。

他望著那雙伸過來的血紅色雙手,眼裏神光流轉了一刹,卻是微微一笑,默默俯下身,抱了抱榻上那個重傷的白衣少女。

神澈攬住了他的頸子,眼裏滿是驚喜,不知說什麽好,竟哭了起來。

“不哭,不哭了。”扶南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然而他的手卻觸到了一團冰冷的肉,那個沉睡中的東西蠕動了一下,那種詭異的觸感讓他的身體猛然一震,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他極力克制著,才沒有在碰到沉嬰的瞬間將阿澈推開。

這十年來,他一直期待著阿澈的歸來,然而卻沒有想到、在擁抱歸來的她的同時,卻要附帶著接受另一個魔物。

然而,神澈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自己後背上多了一個東西,只是懵懂而歡喜地笑著,望著室內淡淡的陽光,和眼前已然成長為英俊少年的童年朋友。

她似乎尚未明白自己忽然間為什麽就來到了這裏,只是一味地覺得歡喜。

“好了,不哭。”扶南輕輕拍著她,語氣溫和,“你受了傷,讓我來幫你敷藥。”

“咦,我受了傷?”神澈這時才從狂喜中發覺了四肢的劇痛,低頭望著自己肩上臂上的血痕,詫然脫口,“我怎麽會受傷的?對了!……我又是怎麽忽然到了你家裏?”

“……”扶南一時間不知如何解釋。她,怎麽會失去記憶?

然而神澈一低頭,已然看見了自己血紅的手心,發出了一聲驚叫:“這,這是什麽!哪裏來的這朵花?這是什麽!”

她驚叫著,拼命地在衣襟上揉搓自己的手,想把那朵詭異的紅花擦去。然而那朵花仿佛滲入血肉一樣無法消除,她在衣襟上擦破了自己的肌膚,血流了出來,只染得那朵花更加的妖異。

“好了,好了,別動。”扶南上來按住她的手,不讓她繼續躁動,“沒事的。”

神澈喘著氣,拼命搖著頭,仿佛想把腦海裏缺失的那一段記憶搖晃出來。

“我……我怎麽會到了這裏?扶南哥哥,是你救我出來的麽?”

扶南默然,許久,緩緩搖了搖頭。

“那麽到底是誰救我出來的……啊,我記得、我記得有個人……他說……”她努力地回想,然而記憶裏只有暗無天日的幽藍,她的手下意識地按上了左頰,喃喃:“他說……從此以後……”

頭痛欲裂。她慌亂地搖著頭,清澈的眼神渾濁起來。

扶南輕輕嘆了口氣,按住了她的肩膀:“阿澈,別想了……都過去了。”

應該是被消除了記憶吧……歸來的她,頰上已然沒有了那個金月的表記,能做到這樣的人,必然有著極其強大的力量。看來,是那個替她消除了拜月教烙印的人,一並消除了她在水底幽獄裏的記憶。

那一段記憶,想必並不是快樂的。

神澈終於安靜下來了,不聲不響地坐在那裏,任憑他小心地包紮著她手臂和肩上的傷口,眼神閃爍。扶南截斷了一條白紗,將肩上的傷口包好,遲疑了一下,指了指面前的藥碗:“呃……藥放在這裏,等下你自己敷一下左胸上的傷。”

“嗯?”神澈這才回過神來,有些詫異地望著他。

“你已經是十八歲的大姑娘啦,不是八歲的娃娃了。”扶南笑了笑,背過身去走出房間,掩上了門,“阿澈,你長大了,真漂亮啊。”

“啊……是麽?”那樣的贊許讓她忘記了去繼續想剛才的事情,低著頭扯著自己的衣襟,高興地笑了起來。

她解開衣襟,把藥塗在胸口上。左胸上被什麽東西劃了一道,傷口不深,卻流了很多血。她仔細地塗著藥,白晝的光透過竹簾,投射在她的肌膚上。那肌膚因為多年的不見天日,有著雪一樣晶瑩的光澤。

十年後,她才第一次看見了自己的身體,發現自己真的不再是那個八歲的孩子。

身體有了這麽大的變化,那麽,容貌呢?

是不是也已經不一樣了?會如八歲時希望的那樣,變成一個無可挑剔的美人麽?

不顧得去繼續包紮胸口上的傷,神澈從榻上跳了起來,直奔房間角落那一面銅鏡。

鏡中出現了一個苗條美麗的少女,帶著詫然和歡喜的眼神審視著她——雪一樣的肌膚,墨一樣的長發,眼睛又大又明亮,嘴唇是曼珠沙華一樣的嫣紅,還有著花苞一樣飽滿的胸脯和楊柳一樣纖細的腰肢。

神澈看得呆了,不相信那竟然是自己。

十年了,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成長,她已然出落成鏡子裏這般的模樣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