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賦 第五章 封神

八月十五的月色是一年中最好的,靈鷲山頂的廣場上,宛如水銀潑地,照得每個教徒的白衣泛出微光來;不遠處的聖湖映著月光、璀璨晶瑩。全體拜月教徒匍匐在地,無數襲白衣鋪得神殿旁宛如下了一場雪,祝誦聲如潮水般綿長。

拜月教諸位長老都已經到齊,列隊跪在神像前,仰視著神前的白衣祭司。昀息捧著白玉仰缽,跪在萬盞燈火前,等待著儀式的正式開始。

骨節修長的手指伸到玉缽裏,略微蘸了一點金粉,輕輕按在女子軟玉般的面頰上。

“真是美麗。——十五年前為什麽會送走你呢?”對面的白衣祭司微笑起來,深碧色的眼裏閃過滿意的表情,擡起了手,扶住她的臉。她閉上眼睛,感覺到那微涼的手指微微一頓,在她左頰抹過,留下了一彎淡金色的新月形記號。

那是一旦印上、直至死亡才能消除的印記——拜月教教主的標記。

“月神之子,新教主沙曼華!”風涯大祭司拉過她的手,面相神殿外的無數教徒,高呼。月光通過屋頂特制的小孔射落,正好照在那一彎新月上,發出璀璨的金光——底下的教眾沸騰起來,歡呼聲響徹雲霄。

“婆婆呢?”在萬眾歡呼裏,新任教主卻驚疑不定地站住了腳,不肯隨著大祭司一起出去接受教民的朝拜,轉頭低聲問,“我已經答應了,你……”

“我若拖到現在才救她,只怕也要有起死回生的本事。”風涯祭司嘴角露出一個微笑,拉住她的手往外走,“妙水早已無事。你走出去,就能看到她了。”

月光在他們並肩踏出神殿的刹那傾瀉而下,如此的明亮皎潔、一瞬間讓她目眩神迷。風涯祭司拉住了她,擡起手來,指著前方——越過千萬白衣的教眾,她看到了人群最後那張熟悉慈愛的臉。站在人群後,看著高台上脫胎換骨的女子,老人臉上的表情卻是悲哀的。

“放我師傅走。”透過純金的面紗,沙曼華的眼睛盯著遠處的老人。

風涯微微笑了一笑,似是不介意地點點頭:“好啊,放就放——不過,你別忘了我既然能救她、同樣也能反手就取了她性命。不管她去到哪裏都一樣。”

“你……你對婆婆下了蠱麽?”沙曼華一驚,忽地叫起來,“你是不是對她下蠱了?”

她的驚呼被壓在咽喉裏,根本無法吐出。白衣祭司只是手一覆便壓住了她的所有動作,她身不由己地被拉著走出了神廟,根本無從反抗——在那樣霸道得足以俯瞰天地的力量面前,所有人都猶如草芥!她拼了命掙紮,然而她手邊沒有弓和箭,而她自身那點靈力、又如何能和大祭司抗衡?

外面的教民看到新教主和祭司並肩步出神廟、來到月下,再度爆發出了歡呼。

“放開我!放開我!”她想叫卻發不出聲,旁邊那個人依舊只是若無其事地淡然微笑,仿佛熟練操縱著木偶的傀儡師,將面前所有按他的意願支配——她一次又一次用盡全力反抗,然而壓制力卻是隨之一次次加重。似乎也略微感到了吃力,大祭司臉色嚴肅起來,不再帶有笑意。

儀式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完美地到了尾聲。一切結束後,大祭司和新任教主緩步走下神台,走過開滿曼珠沙華的神道,向著白石砌築的居室走去。

所有教民都匍匐在地上目送。沙曼華完全身不由己地被拉著,如木偶般做完了所有事。儀式完成的時候,月已西沉,他們並肩路過曼珠沙華花叢。風涯祭司松開了一直壓著她腕脈的手,沙曼華得了自由,那一瞬間、憤怒和不甘如同火山般從心裏爆發出來。

她覺得全身恢復了力氣,一抽手退開兩步,狠狠瞪著那人,脫口就叫了出來:“難怪夷湘要殺你!你這樣的人、誰都會恨死你!”

月夜下,白衣無風自動,風涯大祭司眼色慢慢凝聚,落在華衣美服的新教主身上,嘴角的笑容僵硬如刀刻:“哦?你也想殺我了?學夷湘學得這麽快啊……當上教主才不過一天呢,還是等你翅膀長硬一點再說吧。那之前,最好給我乖一點。”

他的手緩緩握緊,又慢慢松開,便沿著花徑走了開去。

沙曼華站在盛放的紅花之下,看著風涯祭司遠去——然而,就在那一瞬間,她看到那一襲白衣無聲無息地跌落在花叢中。

“祭司?風涯大祭司?”沙曼華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問,然而那個人沒有回答。

怎麽會這樣呢?從小起,記憶中從來沒有看過祭司大人有過這樣的情況。

——他出了什麽事情?

直到第二夜的月亮升起的時候,她才聽到了答案——“你以為夷湘她拼了命、卻真的沒有傷到我分毫?拜她所賜,我起碼有三個月不能使用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