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黯月之翼 第五章 灰燼之熾

雖然連日來帝都出了不少大事,連帶得鎮國公府也不得安寧。然而,葉城畢竟是數百年來醉生夢死之地,商賈們眼見得政治風波已經過去,東西兩市順利重開,便將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喧囂聲很快就把各色風波給蓋過,不露一絲痕跡。

星海雲亭沒了殷夜來,別的幾家青樓便立刻得了意,紛紛放出手段,急著將更多的恩客攬到自己家裏來,相互之間幾乎差點兒明著打起了對台。

“傅壽呢?”紅袖樓上,老鴇急火火地上樓來,一掀簾子,“有大客人來了!人家點名要你唱幾首,說一曲給一百個金銖!還不下來招呼?”

“傅壽姐姐不在。”小丫鬟捧著金盆出來,細聲回答,“一早就出去了。”

“怎麽又出去!”老鴇急得跺腳,咬牙切齒,“這些天老往外跑,到底是著了什麽魔!她那個姊妹淘殷仙子不是死了麽?她還有啥地方可去串門的!”

頓了頓腳,她撩起床邊垂落簾子看了一眼,忽然叫了起來:“哎呀!”

老鴇以為自己眼花:床頭放著一個描金的匣子。裏面透出珠光寶氣,耀花了人的眼目。定了定神,發現那是實實在在的東西,老鴇看得傅壽房間裏沒人,不由得眼睛發亮,顫抖著手拉開了匣子——傅壽在風塵裏打滾多年,頗有積蓄,但最近她年紀漸長,恩客散去,風光也已經大不如前,論收入,在紅袖樓裏也排不到前三去。

然而,這個匣子裏,卻放著那麽多價值連城的寶貝!

第一層是密密鋪著的一排金條,每一條都有小手指粗細,一盒估計折合金銖約五千;第二層是兩串珠寶,顆顆有拇指大,圓潤無瑕,每一顆都價值百金;更了不得的是第三層,拉開一看,裏面黑色的絲絨上什麽也沒有放,只放著一對寸許直徑的碧色珠子。

那竟是稀世珍寶、如今雲荒早已絕跡的凝碧珠!

“這女人……”老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怎麽來的那麽多寶貝?”

身後忽地傳來腳步聲,老鴇一驚,以為是傅壽回來撞見了自己私開寶箱,連忙燙著了似地縮回手,往後一跳。然而,進來的卻是方才捧著金盆出去倒水的小丫鬟,她被老鴇的舉動嚇了一跳,失聲:“媽媽這是在幹嗎?”

“我……”老鴇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傅壽床頭那個百寶箱,提高了語調,“小丫頭片子,問那麽多幹嗎!討打?”

小丫鬟一貫懼怕這個青樓的老鴇,連忙縮了聲,半晌才道:“對了,傅壽姐姐今天一早起來的時候似乎動過筆墨——我看到她寫了一封信,聽說是寫給媽媽的,要不要看看?”

“信?”老鴇驚疑不定。

“恩,傅壽姐姐似乎把那封信壓在枕頭底下了,托我和您說一聲,”小丫鬟嘀咕,“我也問她有什麽事不能當面和媽媽說非要寫信?可是她……”

她這頭還沒說完,那邊老鴇已經迫不及待地探手到枕頭底下,果然摸出了一封信,上面字跡娟秀柔媚,正是傅壽筆跡。老鴇年輕時也是一位名妓,頗識得幾個字,拿起來看了片刻,臉上表情陰晴不定。

先是吃驚,後是憤怒,然後釋然,最後居然化成了驚喜。

“活見鬼!這個臭蹄子,居然跟男人跑了?!”許久,老鴇放下信,跺腳啐了一口,然而眼睛裏卻沒有流露出多少憤恨惋惜,“一個人老珠黃的女人,還想著要從良跟男人過日子?老娘倒是要看看她會落得個啥下場!”

“什麽?”小丫鬟也吃了一驚,“傅壽姐姐……傅壽姐姐和人私奔了?”

“也不算私奔吧,”老鴇並沒有絲毫焦急,將信揚了揚,盯著那一個匣子,“那女人還算有良心,給我留下了這一盒的贖身錢——算是沒白養了她這一場!”

——傅壽雖然曾經是“八美”之一、紅袖樓曾經的頭牌,但畢竟已經年近三十人老珠黃,如今她留下的這些“贖身費”,足足可以把見財眼開的老鴇哄的心花怒放,覺得大大賺了一筆。不過,雖然心裏沒有什麽不情願,老鴇卻還是微微有些躊躇,嘀咕:“樓下客人說明了是沖著傅壽的歌來的,她不在,可讓我怎麽交代?”

小丫鬟在一旁,忽然鼓足勇氣道:“媽媽覺得我怎樣?”

“嗯?”老鴇怔了怔,終於正眼看了一下這個捧著金盆的丫鬟,依稀記得她的名字是荷釵,八歲上就被賣到了這裏,是跟了傅壽三年的貼身丫鬟,乖巧聽話,平時細聲細語,幾乎從來不引起別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