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花鈴 第十三篇 茫茫彼荒(第7/9頁)



作為拜月教最強的鬼降,它差點驚的從半空摔落——誰?誰居然能看見它?

它看過去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粉妝玉琢的孩子,正俯身在聖湖邊上玩水,捧了一捧水,擡頭對著半空裏怔怔看下去的它說話:“看你都是血!你來洗洗吧!”

邊說著,孩子一邊從聖湖裏又掬出一捧水來,對著它潑了過來。

“唰”的一聲,它嚇了一跳,立刻躲了開去——然而,依舊感覺到了水裏的那些陰毒怨靈的力量。雖然是最強的鬼降,但對於聖湖裏怨靈的力量還是極端忌諱的,它無法相信、這個孩子居然能無拘無束的在聖湖邊上玩水?!

那麽,她、她是——

“我叫做明河!你呢?”雖然半空中的它一直沒有開口,可它內心的想法仿佛都能被這個孩子聽到,那個漂亮極了的孩子揚起頭來,對著它笑——果然,是拜月教主的女兒,難怪能無懼於聖湖怨靈的力量,同時能看見它的存在。

可孩子那樣明媚的笑靨,讓這只剛剛殺了人的鬼降忽然自慚形穢——名字?它從來沒有名字。一只鬼降,需要名字麽?

“啊?怎麽可以沒有名字呢?——名字裏可有一個人的魂魄呢。”孩子雖然小,然而說起這些術法上的事情,似乎了解的已經很多。錦衣的孩子咬著手指,忽然笑了笑:“沒關系!我替你取一個名字吧……迦若,好不好?我上午剛看了《迦若伽藍》這卷書,很好聽的名字~”

迦若……迦若?

“迦若,迦若!過來看,這朵蓮花好不好看?替我摘過來……”

“迦若,喂喂,我叫你呢!過來看,這段經文是什麽意思啊?”

“明天是天燈節,你陪我出去玩好不好,迦若?”

她說得果然沒錯——名字裏有一個人的魂魄。就是這個孩子一聲聲的喚,將這個早已死了幾百年的鬼降的魂魄,一絲一縷的從聖湖底下沉睡中喚起,回到它的心中。

有了這個名字,它才知道自己是什麽——知道自己是什麽,才知道外物是什麽。

那個孩子一年年的長大,變得越來越美麗,不再是聖湖邊上那個玩水的小姑娘,而成長為明麗絕世的少女——然而它依然是個不老、不死、不活的怪物——她二十多年來都是寂寞的,從來沒有什麽人可以說話。然而,二十年的孤寂,對於它漫長的永生來說,又算什麽?

它很害怕——怕眼睜睜的看著明河變老,衰弱,死去,而自己卻依舊是不死的妖怪!

她笑的時候,她發愁的時候,她蹙眉的時候,它永遠只能“看著”——它沒有手,沒有形體,沒有辦法感知她。有時候,它想,如果自己有一雙手,可以觸摸一下那玫瑰花一樣的笑靨,那麽……就太好了。

“迦若……母親大人又要你去殺人了?”漸漸長大,也知道了所謂的“鬼降”是怎麽回事,明河眼睛裏的憂郁卻越發深,她總是看著它,嘆氣。

——決裂的時機卻是刹那而來的。集祭司和教主身份為一體後,術法境界到達拜月教空前絕後的強大,華蓮教主開始更加不滿足的追求“永恒的生”。

——為了修習啖魂返生術,她到後來竟然想將唯一的女兒作為血鼎,煉制丹藥!

然而,這一次,華蓮教主失算了……她派出去的鬼降,第一次掙脫了她的控制,違背了她的指令。在她要將女兒推入煉爐的時候,明河掙紮中激烈的反抗、劃破了教主臉頰邊的“月魂”——純血之子的標志一破,華蓮在措手不及中,被自己的鬼降吞噬。

它吃了她的母親,獲得了無上的力量,凝聚了血肉之軀。重生的鬼降,成了拜月教的祭司。從銅鏡裏,它看到了自己嶄新的軀體:英俊而年輕的白衣祭司。

“哎呀!迦若?”它出現在她面前,明河驚喜的叫了出來,忘了提起長袍下擺就跑了過來,被絆了一跤——沒有等跌下,它已經風一般地掠過去扶住了她。

她的手抓著它的手,有壓迫力和溫熱——鬼降忽然笑了起來,它,不,他,終於有了自己的手,可以觸摸到那個聖湖邊的小女孩。她笑的時候,她發愁的時候,她蹙眉的時候,他都可以好好的守在她身邊,為她守住她的教派,她的子民,讓她這一生永無災劫。

——那就是他的願望。

※※※

“你……你今晚和蕭憶情定了約?”低下頭去,想掩住飛紅的臉頰,明河的手指揉著孔雀金長袍的一角,忽然想起了這個事情,身子驀的一震,脫口問。

“嗯。”迦若垂下眼睛,微微點了一下頭,回頭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南疆天氣多變,清晨還是明朗的天空,如今已經積聚了漫天的烏雲,蔭蔽了白日,昏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