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間砂 碧落(2)

一年多以前,碧落投入聽雪樓時,在整個江湖中引起的轟動、僅次於當年舒靖容加盟聽雪樓。

聽雪樓剛剛崛起,以不可擋之勢開始掃並武林。很多世家被降服,很多門派被剿滅,甚至連執武林牛耳的少林武當,也因沒有實力對抗,而選擇了淡出不問世事的態度。

那時,他的名字叫做江楚歌。江南第一劍。

劍試天下,琴挑美人,種種風流傳聞名播武林,不知令多少深閨少女、武林巾幗動心。然而,更聞名的卻仍是他那一手回風流雪劍法。那號稱江南第一的劍法。

在聽雪樓勢如破竹南下,剿滅江南四大世家時,所有人都把唯一能抗拒聽雪樓的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因為,也只有號稱琴劍雙絕的江楚歌,才有可能與聽雪樓中的蕭靖二人一戰。

而江湖中人也知道,以江南第一劍向來的驕傲自賞,也是絕對不會向聽雪樓臣服的。

他與蕭靖二人第一戰,在金華府的蘭溪邊上。

是夜,月光如水,傾遍大地。蘭溪的水靜靜流著,然而溪面上的一輪明月卻不曾隨流水而去。半夜了,溪邊上更是寂靜寥落,深秋的天氣已是頗為寒冷,空中已見有流霜飛舞,似乎每一片霜花掉落地面的聲音,都靜的能聽見。

如此的寂靜中,卻有一串馬蹄的的,敲破了霜夜的清冷。

半夜的流霜中,竟有兩個人冒著寒氣並騎而來。

一男一女。都很年輕,男子白衣如雪,相貌清俊,然而卻帶著一絲病容,眼睛裏的光芒如同風中之燭般明滅不定。而那個女子一身緋衣,臉上的輕紗在冷風中揚起,面紗後的目光冷漠而鋒利。

“咳咳……不想從臨安趕到金華竟快子夜了。”微微咳嗽著,白衣公子開口對身側並轡而行的女子道,”阿靖,這幾日剛平定了揚州花家、又要你剿滅霹靂堂雷家,日夜不停奔波來去……咳咳,辛苦你了。”

他一開口,就感覺寒氣侵入了肺腑,不由得劇烈咳嗽了起來,登時話語都說得零落。

“還是先顧著自己罷,樓主。”被稱作”阿靖”的緋衣女子擡眼看了同行的男子,淡淡道。她的聲音,不帶一絲的暖意,只是淡漠的一句句扔出,化在夜風裏散去。

此時,按轡而行的兩人,正經過蘭溪的一個轉折淺灘處,那裏有一個殘破的亭子,亭邊一叢叢的竹林分散簇擁著,在夜風中簌簌作響。

緋衣女子忽然跳下了馬。

“走得也累了,風又大,歇歇腳罷。”根本不征求同行之人的意見,阿靖自顧自的將馬系在竹上,背對著馬上的白衣公子,忽然用同樣漠然的語氣補了一句,“——大氅在你鞍邊的錦兜裏。”

白衣公子沒有說什麽,幽明不定的眼睛裏卻微微亮了一亮。蒼白的臉上忽然有了一閃而逝的微弱笑意,仿佛寒潭上一掠而過的雲。

他不做聲的翻身下馬,從鞍邊取出大氅,披在肩上,咳嗽聲稍微緩了緩。

阿靖在亭子前等他,待得他過來,兩人便並肩向亭中走去,一邊走,一邊淡淡的交談幾句。

“江南武林一脈,均已為我所破。接下來的雁蕩括蒼兩派,也無甚麽作為了。”緋衣女子腦中過了一遍近日臣服的門派,道。

“你行事當真絕決淩厲,江南那麽多大小門派你在幾月間便全數平定,不愧是血魔之女。阿靖。”白衣公子微微笑了起來,然而有些病弱氣息的臉上卻是凝重的,頓了一頓,緩緩道,“可是——你卻漏算了一個人……”

“樓主指的可是江楚歌?”阿靖神色也是一肅,接口問。

白衣公子頷首:”所謂的江南第一劍,未必真正名至實歸,但是絕不可小覷了‘琴劍雙絕’這個稱號——他的那一手回風流雪,應比他傾倒全江南的琴詣更高出許多。”他負手看天,看著如水月光和滿天的流霜,忽然咳嗽著微微嘆了口氣:”如此人才,能為我所用則可,若不能,必除之!”

帶著殺氣的話音一落,一陣夜風吹來,竹林簌簌輕響。

“錚,錚”幾聲柔和的琴音,忽然從溪邊的竹林中傳了出來,清亮悅耳。正踏上亭前殘破石階的兩人,一驚回頭。

只見冷月掛在林梢,夜風暗送,竹影橫斜,哪裏見半絲人影,連空中,也只有流霜飛舞。

然而,兩人交換了一下目光,手指卻分別緩緩扣緊。

琴音方落,竹林中陡然傳出一聲清嘯,如寒塘鶴唳,響徹九天。

“好功夫。”白衣公子擡手,仿佛是拂了拂鬢邊被夜風吹散的發絲,”邀明月來相照,於幽篁中撫琴復長嘯,江公子果然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