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兵閣 第二篇 碧玉簪(第2/3頁)


眾人嘩然,好事者更是把街中心擠了個水泄不通——“靖姑娘哪裏的話……冰月她死了都好幾天了,可不要說笑。”謝閣老一邊勉強地笑笑,一邊用袖子不停地抹去額頭流下的汗水,“老夫昨天還開棺看過小女的屍身,沒錯的,已經、已經是舍身成貞了……”說著,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是嗎?……原來你是故意的!”阿靖冷冷地看著他:這個一方的大儒名士,嘴角忽然有冷酷的笑意——“你是有意要活埋女兒嗎?!”

她驀然揮劍反手平削,楠木的棺蓋在緋光中直飛了出去!

“哇!鬼啊!”

棺蓋一掀開,只見一雙手無力地向上伸在那裏,指尖露出棺沿少許——可想見,在蓋子尚未掀開之時,那嬌柔無力的手曾怎樣一直努力地試圖推開棺蓋。

“詐屍……詐屍了!”謝梨洲臉色蒼白,第一個顫聲喊了起來。登時街上的閑漢發了一聲喊,齊齊散了開去。謝閣老顧不得女兒,也拔腿便走——“給我站住!”阿靖厲聲喝止,眾人一驚,不由停步。緋衣女子俯身下去,抱起了棺中人。

“哎呀!”眾人又是一驚,只見謝家小姐臉色慘白,喉中插著一支碧玉簪,可眼睛卻是開著的,直直地看著對面的父親,眼角有淚水緩緩流下。

“玉兒……”謝閣老怔怔地看著活過來的女兒,半晌說不出話。

謝冰玉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然而擡手虛弱地撫著咽喉上的簪子,喉嚨裏只有微弱的咳咳聲。玉簪傷口附近,有鮮血從凝固的血痂裂縫裏滲出,流到棺底上。

……謝家的小姐還活著。

一樣的閨房,一樣的仆人,然,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不再相同——你要是死了該多好。

她仿佛從周圍人嘆息般的目光裏,看到了他們心底的惋惜。

父親再也沒有來看過她,但是她能想到父親心裏的話——你幹脆就死了該多好……那才不枉了為父十五年來對你的調教——為什麽你活著呢?如果你活著,那烈女的光環就會黯然不少,為父的宦途又要添不少波折啊。

雖然在撫屍慟哭時候,就意外地發現你還有一絲氣,但是為父還是決定成全你的三貞九烈——你的丈夫已經死了,你一個少艾的寡婦,活在世上還有什麽意思呢?

偏偏那個孤僻的舒靖容要來管閑事……唉,要是你真的死了該多好啊……

……

“當時我明明是盡了全力想刺死自己的呀!”她想分辨,然,不能說出話來。

碧玉簪已經被取了出來,喉嚨上包紮著厚厚的紗布,醫生說:可能是一輩子都無法出聲了。她成了一個啞女了,而且是一個曾被強盜擄掠的喪夫寡婦。

為什麽她以白璧之身歸來,但所有人都盼望她死!或許,自己活著真的是個錯誤吧?

昏暗的閨房裏,她掙紮著起身,坐到銅鏡前,用銀梳細細地梳理著漆黑的長發,然後,更仔細地化妝——一切停當以後,顫抖的手指拿起了妝台上的碧玉簪。

忽然,她的手被人從後面扣住,她意外地轉過頭,就看見那個曾將自己從棺中抱出的緋衣女子——帶著冰冷而又充滿嘆息的目光,看著她。

她無聲地痛哭起來,纏著繃帶的咽喉裏發出了輕輕的抽泣。

阿靖看了她半晌,忽然反手握住簪子,“噗”地用力刺入了自己右肩!——血流出,染的緋衣更加鮮紅——謝冰玉驚呆地看著她。

她將碧玉簪從肩頭拔出,血一下子濺了對面的謝冰玉一身,她這才如夢方醒地跳起來,上去抓住了緋衣女子的衣袖,焦急地想問,卻只發出“啊啊”的嘶啞聲音。

“在我肩上這個傷痕消失以前,請你保留著它。”

沾滿血的簪子被放入了她的手心,上面還留著對方體內的余溫。

謝冰月擡起憔悴的臉,用不解的目光看著這個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奇異女子,卻聽見她繼續說——“但是,我希望你能用它來保護好自己,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自己……”

“——你沒有錯,是這個世間病了。”

緋衣的女子堅定而從容地一字字對她重復:“你沒有錯!錯的,不是你。”

拉著她的衣袖,謝冰玉再次無聲地哭了出來,然而,她的眼睛裏卻閃耀著光彩。

三個月後,聽雪樓。

“真是沒想到,你居然也會做善事。”密室裏,在商討完了正事之後,輕袍緩帶的蕭憶情看著對面的女子微微笑了起來,反復著手中拿的一只水晶更漏,語調不知是調侃還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