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外傳·織夢者 雲荒 十五、(第5/6頁)



所以,他就如她所願、永遠從她生命裏消失,給了她最平靜安逸的生活。

再也沒有雲荒,再也沒有神袛,再也沒有辟邪……她也不再是那一紙能驚天下、以個人之力延續整個大陸的沉音。織出的夢之華衣已經破碎,她跌落在塵世裏,安逸地生活,安靜地開花結果。一切,都如了她以前的意。

然而,命運不是那樣的。我們不曾認識的命運、它隱藏在水面以下,像深海中的魚。

那樣怯懦苟安的要求,真的是她心裏所希望的麽?

如果真是這樣希望的、她為何時刻心中有著一種“缺失”的感覺?如果能回到十年前,她一定會滿足於目前這樣事事順利的環境;可是,不行。曾經是織夢者的她,即使忘記了中間的過程,可現在那一顆心、已經再也回不去了。十年來,她看過多少世事變遷、興亡成敗……她再也不能回到十年前十八歲的時候,為了一只香奈爾的包包就愉快地出賣了十年青春和創造力。

這個世界是不完整的,因為夢的另一半被遺失了。她多少夜曾在午夜驚醒,覺得自己生活的這個城市和摩天大樓、才是另一個醒不來的噩夢。她的渴望、她的夢想、她曾經自由飛翔的天空和羽翼,心靈的舒展和自由,都無法在這個灰沉冰冷的現實裏繼續。

她想她是錯了。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將對那個深愛她的神袛說:我的生命不過一瞬,那麽,我就只愛你那一瞬。她必不再恐懼什麽時空和力量的界限。

多少往事就如同潮水一樣在心中洶湧來去,她只覺一種刺心的長痛、卻喑啞無聲。

“沉音,沉音,不要哭啊……”忽然間,隱約聽到有人在耳邊輕輕道,“我曾答應你、要讓你回到人世後的人生永遠安逸平靜。可以我之力,竟依然不能讓你一生歡愉。”

是誰?是誰再說話?……這般熟悉的聲音。

蕭音震驚地擡起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頭頂上神袛的白玉雕像忽然睜開了眼睛,就這樣凝視著她,帶著熟悉莫名的沉靜溫和,開口安慰她。她猛然驚呼出來:“辟邪!”

不顧旁邊那一塊“珍貴文物、請勿觸摸”的標牌,她縱身撲過去抱住了石雕。

旭日初升的時候,蕭音急匆匆地趕在上班的路上。

朝陽照在身上,溫暖和煦,她在五色天光中眯起了眼睛,因為佩戴著古玉,她看到了無數以前看不到的神奇景象:天地之間,流蕩著晶瑩的光芒——那是無數小小的圓形東西在翻騰,飄蕩。那些小東西有著人的眼睛和嘴,卻沒手腳,吞吐著雲霧。她覺得可愛,伸出手去,然而光線微微一轉,那些小人忽然如氣泡般一個個迸裂、消失。

“辟邪,那是什麽?”蕭音詫異地問。

“那些也是神靈。”現出真身趕路的神袛靜靜地回答,“是最低一級的精靈,它們充斥在整個天地之間,吞入濁氣、吐出新的生命力,維持著天地的平衡。”

“啊?我以為神都是你和饕餮那樣子的。”蕭音看著一個個飄蕩的小人兒,詫異,“它們、它們一眨眼就死了!?”

“它們生命短暫,即使在人類看來、也只是一眨眼。”風在耳邊掠過,辟邪回答著她的疑問,“可短暫和永恒之間、也沒有什麽差別。”

那麽,在辟邪眼裏的她、是否和她眼裏的那些蜉蝣精靈一樣?蕭音微微一笑,伸出手抱住了那只大狗的脖子,輕輕嘆了口氣。那是從未有過的安寧和幸福。

“快些,快些!”伏在辟邪背上,看著腳下浮雲不斷掠過,蕭音卻是在抓狂,“我上班要遲到了!啊,完了,我還穿著昨天的衣服,要被同事嘲笑的——你先送我回家!”

她抓著辟邪的耳朵,將下頷抵在神獸頂心上,催促。

辟邪加快了腳步,一縱千裏,腳下浮雲散開、繁華的大都市已經在眼前。

摩天樓裏,生活著螻蟻般的忙忙碌碌的人類——或許,以後他就要寄居在這個鋼筋水泥的叢林裏,湮沒入這樣的塵世。或者當一個小販,或者當一個公務員,或者當一個花匠。

不過,這樣也好……雖然沒有了雲荒,他還有沉音,還有沉音心中的夢和歡樂。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國——原本,守護著雲荒,還是守護著一個凡人女子,並沒有多少差別吧?只要他能感到充實和愉悅。

“該死的丫頭,怎麽轉頭人影都不見了?”吃完早飯的館長在林立的文物展品中尋找了大半天,卻看不到女兒的影子,納悶,“難道一聲不響就跑去上課了?也沒見那個丫頭這麽用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