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辟天 十九、修羅之舞

血。殷紅色的血宛如蜿蜒的小蛇,從堆疊的屍體下爬出,慢慢匯聚成一灘向低處流去。上百堆的血流從不同方向蔓延而來,將居中的低處匯成了一片小小的池塘。

這裏是帝都最深處的禁城,城門緊閉,殺戮聲從最裏面傳出。

婚典後的第五日,十大門閥裏凡是參與過那場刺殺的,都遭到了殘酷的清算和屠殺。首先是巫朗和巫抵一族首先遭到了誅殺,旋即在拷問中扯出了巫禮和巫彭一族也曾一同參與謀逆,於是,清洗的規模在不斷擴大。

迦樓羅金翅鳥毫無表情地懸浮在帝都上空,嚴密監視著底下的一舉一動。

一條線被拉起,離地四尺。赤紅色的線在七殺碑前微微晃動,有血滴下。

“傳少將命令:帝都中謀逆之家,女子流徙西荒為披甲人奴——男子凡高過此線者、一律殺無赦!”

在血流到靴邊時,雲煥毫無表情地低頭看著,一任熾熱的殷紅血液染紅軍靴上冰冷的馬刺,有些心不在焉。肅清叛徒的刑場被設在講武堂,那一塊七殺碑下伏屍萬具,耳邊的哀嚎聲連綿起伏,已經持續五日五夜毫無休止,屍體按照家族被分開堆放,漸漸堆積如山。

“雲少將,”耳邊有人恭謹的稟告,“末將找到一人,特來請示如何處置。”

“還請示什麽?過線即殺,如此而已!”雲煥有些惱怒地回過神來,順著季航的手看過去,因為殺戮而麻木的眼睛忽然微微一怔,不由直起了身子——一個侏儒,正站在赤紅色的線下瑟瑟發抖。

“哦……是他。”破軍的嘴角忽然漾起一絲奇特的笑意,“提醒得好,季航。”

“多謝少將誇獎。”季航單膝跪地,旋即退開。

“哦,我倒是忘了——帝都裏不滿四尺的人除了孩童,還有你。你看,我差點就這樣錯過了……”雲煥坐在金座裏,施施然看著那個站在血池中間手足無措的侏儒,眼裏的笑意越來越濃。他拿起一旁的殷紅美酒慢慢喝著,長久地含笑打量著對方,金眸閃爍,卻始終不曾再開口說一句話。

“殺了我!”終於,辛錐率先崩潰,嘶聲跪倒,“別假惺惺了,快殺了我!你這個魔鬼!”

雲煥金色的眼眸裏忽然掠過一絲黑暗,忽地輕聲冷笑:“殺你?我怎麽舍得。”他負手從座椅上站起,一步步踩踏過血汙橫流的地面來到辛錐身側,擡起腳用靴尖踢著肥白滾圓的軀體,聲音冷漠:“閣下技術如此高妙,承蒙照顧,讓我在閣下手裏活了一個多月——如今,我又怎麽舍得就這樣殺了你?”

辛錐臉色煞白,知道落到對方手裏已然無幸,霍地仰起頭,猙獰慘笑:“雲煥!早知今日,就算你姐姐肯跟我上床、我也不會留你一條命!你這條狼——”

“喀嚓”,冷冷一聲響,侏儒的聲音立刻含混不清。

“不要再用你的舌頭說我姐姐的名字!”將馬刺從碎裂的牙齒中拔出,雲煥的眼神裏隱隱有火焰燃燒,用靴子踩住他的手,“讓我想想,你到底用過多少種刑罰在我身上……如今我還一半給你可好?”

辛錐滿口流血,擡頭看著俯下身來的軍人,眼神裏掩不住恐懼——他記得在那一個月裏,自己對眼前這個人施加過怎樣可怕的酷刑。那些酷刑,哪怕只有十分之一施於自己身上,便絕對無法承受!

“是不是覺得奇怪?——被你用天才的想象力折磨了那麽久,我居然還能站著踩著你說話?”雲煥微微的冷笑,腳下漸漸加重了力量。喀嚓一聲,有骨頭斷裂的清脆響聲傳來,辛錐嘶聲長號,整個臉扭曲得可怕。

靴子在移到他第二根手指時停住了,雲煥看著侏儒流血的手指:“哦……實在是抱歉,我記得你可以把骨節全部敲碎卻不損皮膚分毫,我本來想原樣還給你的——可惜,好像我沒這種天才的本領。”

他踩著辛錐靈巧的雙手,由衷地嘆息:“真是一雙鬼斧神工的手,能將‘痛苦’發揮到極限而保留人的生命——真可惜啊,整個帝都裏,居然找不到第二個有你這樣本事的人了……所以,我要怎樣才能把我遭受到的一切、源源本本還給你們呢?”

雲煥俯下身,用靴尖擡起了侏儒的臉,忽地用一種極具誘惑和黑暗的語調,輕而緩地開口:“聽著,辛錐——我可以不殺你,也不折磨你……只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辛錐擡起滿是血汙的臉看著這個殺神,求生的本能讓他顧不得任何廉恥和只準,從碎裂的齒縫裏吐出急切的呼呼聲,眼神裏混和著恐懼、哀求和卑微的憐憫。

雲煥轉過身,手指指向七殺碑前那些門閥貴族,眼裏的金光忽然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