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辟天 十七、哀塔女祭(第5/9頁)



她的預言,七千年來如風一般在族人中流傳,成為鮫人代代不放棄的精神力量所在,讓渴求自由的信念如星火在奴隸們心頭燃燒。

終於,在七千年後,滄流歷九十一年,海國新的王誕生於青水之上,龍神沖開了金索,騰出了蒼梧之淵——在劇變發生的瞬間、七海都起了巨大的轟鳴和呼應。

她在遙遠的哀塔裏睜開了眼睛,七千年前的符咒一瞬破裂。

然而,在睜開眼的一瞬間,她就知道、她的王已經死了。

雖然九天上的神曾經答允了她的願望,保留了海國的一線生機,然而純煌畢竟還是死了……那個在碧落海深處對她寧靜微笑過的王、那個在星盤前虔誠向她詢問命運的王,那個不願當帝君卻被命運硬生生推上玉座的王——她曾發誓不惜一切侍奉的純煌殿下,已經在七千年前就死去了。

原來,神也有做不到的時候。

身體裏的烈火仿佛一直在燃燒,灼烤著她的身心,也灼幹了心裏的最後一滴淚。

“龍神,雖然純煌已經死去,但溟火的心意未曾改變。”她靜靜地開口,仿佛下了最終的決心,“溟火醒來,唯一的目的就是協助族人、在碧落海的廢墟裏重建海國。”

龍神看著跪在眼前紅衣的女祭,沉聲:“女祭,新海皇想見你。”

“是。”溟火低頭領命,眼裏卻有忍不住的詫異光芒。

——七千年了,純煌的繼承者、隔世而出的新海皇,究竟是什麽模樣?

碧水離合,金色的帳子裏,四角的流蘇隨著潛流飄蕩。而那個靜默地臥在榻上的男子就這樣面無表情地看著周圍的一切,眼神陰郁而空茫。

溟火只看了他一眼,便露出了震驚的表情——太像了!一模一樣的面容五官,仿佛太陽一樣光輝奪目——那一瞬,她幾乎以為是純煌再度復生。

然而,當他的眼神轉過來時,她便知道自己錯了——那樣的眼神,仿佛隱藏著看不見的冰冷的針,森冷而詭異,一眼便可以刺入人心的最黑暗部分,和純煌那種寧靜寬容的神情完全格格不入。

“溟火女祭?”榻上的人開了口,低低地叫她的名字。

“拜見海皇。”她在榻前跪下,捧起了他冰冷的手,恭謹地俯下身,將嘴唇印上冰冷的十戒,“七千年了,請容許我……感受您的存在。”

蘇摩沒有動,覺得那印在手背上的唇如同烈火般熾熱。

“您一定吃了很多苦,”她低聲說,“在海國覆滅前夜,我曾經占蔔過。下一任海皇的血脈將在七千年後誕生,帶領我們回歸自由——但是,那會是一個痛苦的過程。”

她擡起頭看著他:“對於您來說,所有的一切,都開始於結束之後。”

那樣的話在耳畔回旋,讓蘇摩怔住——這,不是那個苗人少女在慕士塔格的雪地裏,為他寫下的判詞麽?原來……早在七千年前,他的命運便已經鐫刻在了遠古黑夜的星盤上?他望著女祭,忽然間神色有些譏誚:“你,能看到我的未來麽?”

“如果你能看到我的未來,”蘇摩冷冷開口,“就應該知道——我馬上要死了。”

“海皇!”溟火不可思議地驚呼起來,“這不對!不應該這樣!”

“不應該怎樣?”海皇嘴角付出一絲冷冷的譏誚。

“您不應該命絕於此刻!”溟火擡起了眼睛,望向水色之上的天空,仿佛也察覺了星宿的變化,臉色蒼白,“不,不,這不對!這和我看到的不一樣……為什麽您的星辰位置變成了這樣?和您的星辰並行的那顆星又是什麽?不應該這樣……我要去看星盤!”

“不必看了。”蘇摩忽地大笑出聲,從榻上支起了身子看著她,一字一句——

“溟火女祭……我告訴你,所謂的宿命、已經在我的手裏改變了。如果你以為可以在七千年前就可以看穿我這一生存在的意義,那麽,你大錯特錯。”

紅衣女祭怔在當地,看著新海皇深碧色眼裏的光,禁不住地微微顫栗——這……這是什麽感覺?如此邪異而淩厲,肆意而強烈,如狂風般掠過一切,竟然可以無視宿命和輪回!這個人,真的是純煌的繼承者麽?

“那您召喚我來,是為了……”她喃喃。

“當然是為了借助你的力量。”蘇摩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近身側,冷冷注視,“我用星魂血誓打亂了整個星盤——溟火女祭,你的唯一責任、便是協助我,將這個紊亂的局面收拾善後……明白麽?”

冰冷的手,扣在了她熾熱的腕脈上,漸漸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