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辟天 十五、神魔俱滅

在那一擊襲來時,白瓔根本無法躲避。

她只是怔怔地站在那裏,看著那個最熟悉的人對自己發出了必殺的一擊。那些鋒利的引線呼嘯而來,在半空中忽然凝聚成一束、直取她的心臟!

只有一步的距離。

後土神戒發出了璀璨的光華,展開屏障護衛著主人。背後的黑暗裏有個聲音低低笑了一聲,一道金光激射而來,壓住了後土的光芒,黑暗和白光糾纏在一起。

引線繼續呼嘯而至。

魔!是魔在操縱著一切,要讓他們兩人自相殘殺的死在這裏!

白瓔竭盡全力想要退避,然而一步的距離實在太近,她根本無法在這一瞬間做出有效的防衛。她眼睜睜地看著那一道死亡的光呼嘯而來,刺入了自己的心口——剛剛凝聚回血肉之軀的身體裂開,鮮紅色的血飛濺而出。

那張冷漠的臉近在咫尺,邪異而蒼白,黑暗的雙眸黯淡無光。他周身燃燒著無形的黑色火焰,那種火焰是由內而外出現的,瞬間將他吞噬。

在這一刹那,她只覺得恍惚,眼前的一切仿佛和百年前重疊了。

蘇摩……在最後的一瞬,她脫口喃喃,下意識地伸出了手。

引線呼嘯而來,洞穿了她的心臟,從她背後透出。他因為巨大的沖力而急遽前進,止不住身形,撞入她展開的雙臂中間。在刺穿她心臟後,他停住了,就這樣靜靜地停在她的雙臂之間,無聲無息,仿佛死去。然而她卻能夠聽到他體內那個狂笑的聲音,細細的,尖利的,如此得意又如此酣暢——那,應該是他那個始終不肯消失、滿懷仇恨的孿生兄弟吧?

阿諾……到了如今,你可滿足?

在刺殺完成的一瞬,那些黑色的火焰都熄滅了。阿諾從他體內悄然撤離,將這個身體的控制權還給了孿生兄弟,殘忍地旁觀接下來的死亡。

在眼裏黑暗退去的瞬間,蘇摩怔在了原地,無法說話。她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是張開了雙臂,貼近了他,輕聲呼喚:蘇摩,蘇摩。

沒有想到,一百年後,我居然第二次死在了你的手裏……難道,你就是我始終無法擺脫的宿命詛咒?那一瞬,她覺得從未有過的疲憊和坦然,所有的堅持和守望都頹然潰敗,仿佛一片到了季節從樹梢落下的葉子,準備隨著湍急的水流飄然遠去。

真好……真好。就這樣結束,也是不錯。反正,她也已經為空桑竭盡了全力。

她緊貼著他的胸口,感覺他冰冷的身體正在被她心口滾燙的熱血溫暖。

蘇摩怔怔看著她,雙手保持著一擊過後的姿式,不知道神智是否已然恢復,臉上卻毫無表情。她只覺得他的身體開始漸漸發抖,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

“我,我又……”她聽到他開口,握著引線的雙手劇烈顫抖。

“別動,別動。再動的話,血會流得更快”她低聲喃喃。

蘇摩不敢再動,雙手仿佛凝固了,在黑暗的神廟裏僵硬著。懷裏的人是如此的溫暖寧靜,潔凈美好,簡直和他來自於兩個世界——那麽多年來,他一直是在這樣的純白色光芒下自慚形穢的吧?

白瓔在黑暗裏沉默,感覺最初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後、身體居然漸漸麻木,再也感覺不到疼痛——是死亡即將來臨了麽……這個剛剛新生不久的身體、又要再度毀滅了?

身後傳來魔的狂笑——那樣的得意而狂妄,帶著操縱生死、毀滅一切的睥睨。神廟裏的黑暗氣息越來越濃重,仿佛要吞沒這個六合間的一切!

她悚然一驚,極力凝聚自己潰散的神智。

不,魔還沒有死!如果她就這樣死去的話,還有誰能夠遏止它?不可以,不可以就這樣半途而廢!

“蘇摩!”她霍然擡頭,在他耳畔低語,“我身體現在好像還能動——來,幫幫我,一起把它給封印了!就趁現在!”

然而,蘇摩卻沒有說話。她詫異地看向他,卻發現他略略擡起頭,凝視著虛空中的某處,似乎忽然有一瞬的失神。瘦峭的雙手停在她背部,有略微的顫抖。

“怎麽了?”她低聲問,發現對方的神色有些異常。

外面夜空裏戰鬥正酣,不斷有風隼拖著長長的火光墜向大地。神廟裏一片寂靜,只有魔低沉而狂妄的笑聲一步步的逼近。同伴尚未有回應,白瓔再也不能等待,毫不猶豫地倒退了一步,霍然轉身。

一步之後,她就退出了他的懷抱,洞穿心肺的引線從她身體裏抽離——然而,奇怪的是、居然沒有血流出來。在離開了她身體後,她身上的傷口迅速愈合,平復,只是一眨眼便仿佛什麽痕跡也沒有留下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