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辟天 八、血十字(第5/11頁)



一直這樣下去吧……一個象他這樣的鮫人,還能怎樣?

最好的結局,無過於此罷。

深夜的白塔頂上一片冷寂,冷月照耀著匍匐一地的黑色長袍。一共八位。

除了戰死的巫抵和被軟禁的巫真,元老院十巫盡數聚集於此,靜靜匍匐在神廟外,等待著九重門裏的最終答復。畢竟年紀大了,只跪了一個時辰,領頭的巫鹹便感到膝蓋割裂一樣的痛——建立帝國一百年了,養尊處優的他還沒有受到過今日這般的折磨。

而隨在後面的軍政兩大臣:巫彭和巫朗也是同樣僵硬著身體,額頭有冷汗凝聚。

沒有了傳話的聖女,他們只能靜靜等待那一個神秘的聲音直接響起在心底,宣告最後的結果。然而,誰都不知道聽了他們的稟告,那個黑暗裏的神秘智者又會做出怎樣的回應。

“破軍現世,天下大亂,須盡快族滅雲家”。

——他們是這樣稟告的。

當然,他們也提出了單獨赦免雲燭——他們沒有愚蠢到要把智者大人最寵愛的聖女也拉下水的地步。然而,智者大人剛剛在幾天前赦免了雲煥,這麽快就請求他改變決定、顯然也也是對權威的一種冒犯。

淩駕於雲荒之上的元老們,此刻都在寒冷的月下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最後的宣判。

終於,濃重的黑暗裏,那個淩駕一切之上的聲音響起來了,直接透入在座每一位長老心底——

“特許爾等……族滅……破軍。”

“殺,無赦!”

十巫都退去後,白塔頂上又恢復了慣有的寂靜。

天風從空蕩蕩的廣場上掠過,神廟頂上的檐鈴發出冷寂的聲音。自從兩代聖女先後被逐下白塔後,這個萬仞高的白塔頂上便再也沒有了人的氣息。

黑暗的神殿裏,水鏡微微蕩漾。

一雙金色的眼睛忽然間映照在黑暗的水上,一瞬不瞬——與此同時,塔頂的最尖端盛放出了巨大的金光,刹那照徹了整個帝都!

“來了……就要來了呀……”

凝視著水鏡裏的景象,模糊的聲音在黑暗裏響起,帶著說不出的狂喜。

黑暗裏,波光離合的水上,隱約映出一對披著黑色鬥篷的夜行者,正沿著長的看不到頭的道路、穿過重重寒氣和霧氣向著水鏡外走來。

金光大盛的刹那,帝都的最外城裏有一對夜行者仰起了頭。

“奇怪的感覺……”那個藍發的男子喃喃低語,審視著重新隱沒在夜色裏的白塔,“剛才,似乎是有誰在看我們……已經被發現了麽?”

旁邊的同伴只是在風帽底下笑了笑,她有著一頭雪白的長發,長及腳踝,在夜風裏微微飛揚。

“走吧,蘇摩。”她靜靜的笑,轉身,“他等不及了呢。”

帝都伽藍城的格局是方正的,七千年前星尊帝和白薇皇後在平定天下時,就令當時最著名的匠作大師仰廈堪輿風水,界定南北,以求在鏡湖中心建造新的帝都。仰廈不負厚望,歷時三年,遍閱典籍和水文資料,完成了伽藍城的設計,再經過七十萬民夫的五年勞作,終於在這樣一個孤島上建起了一座前所未有的恢宏城市。

這座閃耀在雲荒心臟位置上的巨大城市,見證了整個大陸七千年來的風雲變幻,空桑人在《六合書?考工記》裏是這樣描繪的——

“匠人營國,方九裏,旁三門。國有三城,九經九緯,經塗九軌。左祖右社,面朝後市。日市一夫。前塔後殿,王居其上,俯瞰天下。”

按照這樣的設計,帝都伽藍城九裏見方,每邊設置三門,城中設有三道城墻,即鐵城、皇城和禁城,縱橫各九條道路,南北主幹道寬度為九條車軌。東面為祖廟,西面為社稷壇,前面是朝廷宮室,後面是市場和居民區。朝廷宮室市場占地一百畝。禁城中的格局是白塔在前宮殿在後,塔高六萬四千尺,皇帝居住在塔頂,俯瞰著雲荒大陸。

帝都內阡陌交錯,街道井然有序。朱雀大街是貫穿帝都三城的中軸,從鐵城的南正門明德門開始,穿過皇城直抵禁城的承天門,一共和九條東西走向的街道相交,其中包括了另一條橫向貫穿帝都的玄武大街。

鐵城裏寂無人聲,每個街坊都緊閉著門,沉沉地仿佛是一個空城——帝國制度嚴苛,外圍鐵城在入夜後便要宵禁,集市不再開放,街上不許行人,百姓早已入睡。

而此刻,這兩位夜行者就站在朱雀大街的第一個十字路口。

他們在極慢極慢地前行,臉色凝重,似乎將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腳底,每一步踏出都非常費力。仿佛夜色裏有看不見的絲線浮動在空氣裏,千絲萬縷的扯住了那兩個人。他們每前進一步、都仿佛是在用了極大的力量扯斷那些線,空氣中發出若有若無的撕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