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辟天 七、迦樓羅(第8/11頁)



看著施魅的男寵,羅袖夫人嗤的輕笑,眼波流轉:“還早呢,急什麽?——先去一下退思閣,帳本還沒看完呢。”

“是。”淩眼裏妖魅的光一閃即逝,只是恭謹地扶著她往側院走去。

“上月那群老家夥去曄臨湖的離宮消暑,也不知道到底花費了多少?”羅袖夫人蹙起了羅黛雙蛾,語氣裏有一種無可奈何的埋怨,“養著那群人,簡直象養著一群吸血的饕餮呢……族裏的金庫,年年都剩不下些什麽。”

“讓夫人費心了。”淩並未多答,只是低聲安慰了一句——十大門閥高高在上,然而風光背後卻也有種種難處,但他也早已知道這些事非自己可以置喙。

羅袖夫人扶著淩,一步步踏上高台,一路喃喃。

“族長早已不管這些雜事,也不知道養那群老女人有多難……年年入不敷出,可一旦短了她們揮霍,就會立刻鬧個天翻地覆!”羅袖夫人滿臉愁容,平日那種精明利落全不見了,“唉……也幸虧茉兒即將出嫁,巫朗早早送來了重金做聘禮,多少能解一下燃眉之急。”

她笑了起來:“淩,別看這一族外邊風光,我可是在賣女兒呢。”

“夫人別那麽說。”淩的嘴角往上揚起,似是有什麽感觸,喃喃:“那麽說來……無上尊貴的明茉小姐,其實和淩也是一樣的了?”

話音未落,一個耳光隨即落到了他臉上!

“大膽!”羅袖夫人忽地變了臉色,冷笑。

“奴婢失言了。”淩隨即俯身,單膝跪倒,“請夫人責罰!”

羅袖夫人視線停留在那一頭水藍色的長發上,眼神復雜地轉換,冷冷:“淩,我看你是得寵太久,得意忘形了!你是什麽東西?居然敢和我心愛的女兒相提並論?——別忘了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已經……”

“淩不敢忘。”淩一震,急急擡起頭,抱住了貴婦的裙子,“求夫人寬恕!”

“哼。”羅袖夫人冷笑起來,垂下纖纖玉手,捏住了鮫人的下頷,凝視著他碧綠的眼睛,“沒有第二次了——否則我就把你送回原來的主人那裏去!”

原來的主人……那雙抱著裙擺的手忽地僵硬,淩眼裏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恐懼,臉色瞬地蒼白。在羅袖夫人以為他會說出求饒或哀憐的話時,卻見這個鮫人忽地松手跳起,退開了一步,靠上了白玉欄杆,定定看著她——那種眼神,讓高高在上慣了的貴婦都暗自一驚。

“如果……如果你要把我送回那裏,”顯然亂了心神,淩根本顧不上使用平日的敬稱,只是看著羅袖夫人,蒼白著臉澀聲開口,“就把我的屍體送回去吧!”

“淩!”看著他一步步退向高台邊緣,羅袖夫人變了臉色,“停下!”

“如果你要把我送回去……不如先替我收屍吧……”淩喃喃自語,眼裏有絕望的光,朝著高台外退去,“反正……反正對你們而言……

“停下!”羅袖夫人失聲驚呼,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步邁出,“淩!”

養尊處優多年的貴婦人臉上煞白,顧不得儀態風度,疾步搶上前,卻看到淩一邊絕望地喃喃,一邊邁出了最後一步:“對你們而言,一個鮫人不過是……”

語音未畢,一腳踏空,那個鮫人從高台邊緣跌落,瞬間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淩!”羅袖夫人怔住了,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淩!”

她下意識地按住心口,臉上起了某種隱蔽的變化,似乎有什麽激烈的情緒在刹那間強行突破了胸臆裏鋼鐵的牢籠——她甚至沒有注意到台下瞬間濺起的水聲,只是踉蹌地向著高台邊沖過去,淒厲地呼喊著那個奴隸的名字。

“姑母,小心。”在高台邊,一只手及時地伸過來,挽住了她。

“淩跳下去了!”羅袖夫人低呼,急促地喘息,“季航!快、快叫人下去——”

“姑母不必驚慌,”那個叫季航的冰族青年伸過手,架住了渾身無力的貴婦人,從容地開口,“下面是碧波池,淩不會有事。”

羅袖夫人微微一怔,這才緩過氣來,在攙扶下探頭看了看——十丈高台下,一池碧水還在蕩漾,有一個影子在裏面沉浮不定。

“謝天謝地……”她終於吐出一口氣來,感覺膝蓋發軟,“幸虧底下是水。”

季航微微一笑:“是啊。淩又怎會無端端的任性呢?”

然而羅袖夫人沒有聽出年輕族人話裏的深意,定了定神,便想下高台去查看——季航也沒有阻攔,扶著她起身,卻開口:“半個時辰前,巫姑大人蒙召前往塔頂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