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雙城 五、六星

六星破空而來的時候,天闕山下、慕容修剛剛弄熄了那堆篝火,蓋上了背簍的蓋子,準備和三個同伴一起上路,然而無意一擡頭,不由脫口驚呼,“天啊……你們看!六星!是六星出現了!”

因為鬼姬的曲聲而昏迷了半夜的那幾個人都醒了,壓根不知道昏迷之後發生了什麽。那幾個被劫的人只是驚喜地看到亂兵都被殺了、剩下幾位也被五花大綁扔在一邊。書生還在安撫那個不停哭泣的女子,壓根沒有聽到他的驚呼,接口的卻是那位潦倒中年人,和他一起看向天上:“六星?那是什麽?”

擡首之間,果然看見破曉前的天幕下,有六顆大星劃過蒼穹,流出六道不同的淡淡光芒:藍、白、赤、青、紫、玄,向著天闕方向迅速劃落,轉眼沒入林中。

“你是澤之國那邊過來的人,你不知道六星的傳說麽?”看著那個潦倒的中年人,慕容修微微笑著,聲色不動地點破。

那個中年人面色尷尬地抓抓頭發,看著他:“你、你怎麽知道的?你到過雲荒麽?”

“我叫慕容修。”年輕的珠寶商有些靦腆地介紹自己,搖搖頭,“我第一次來這裏——不過我聽來過雲荒的長輩介紹過,澤之國的人多為中州遷徙而來,說中州話,穿著鳥羽穿成的衣服、寬袖垂發——就象閣下的裝束。”

“我叫楊公泉。”衣衫襤褸的中年人嘿嘿笑了兩聲,也不抵賴,“的確是從山那邊的澤之國過來的……倒黴啊,天闕的兇禽餓獸沒吃了我,卻被這群強盜逮了,又遇上了鬼姬,當真嚇得我昏了過去——是小哥你救了我們幾個吧?好本事啊。”

慕容修卻不否認,心想在這荒山野嶺的地方,防人之心不可無,讓對方覺得自己有本事也不是什麽壞事。聽得那人說的也是中州官話,只是語音有些不同,便笑:“大家都是拼了命往天闕那邊去,怎麽大伯你卻是反而往這邊來了?”

“嘿,只有你們這些中州人才把雲荒當桃源。”聽得這個年輕人發問,那叫楊公泉的中年人用破舊的羽衣擦了擦自己的臉,“我是在那邊沒飯吃,家裏的老婆子也快餓得不行了,才冒死跑到天闕來——據說雪山坡上長著雪罌子,一棵抵萬金,就過來碰碰運氣。”

“哦……”聽得那個澤之國的人如此說,慕容修應了一聲,從懷中貼身小衣裏掏出一本小冊子,拿了一根火堆上的炭棒,將那句話記了上去,然後再細細問了雪罌子的外形如何。

“這是——?”楊公泉卻是個多事的,大咧咧地湊過來看。只見那是頗為破舊的冊子,上面寫著行行文字,卻是記著一些雲荒洲上各處的風土人情,在他看來都是無甚大不了的事情。而這個年輕人卻認認真真地記了下來:“慕士塔格雪峰西坡出雪罌子……”

面有菜色的中年人呵呵笑了起來,搓手:“這位小哥倒是個細心人。”

“我的先輩也來過雲荒,都在這本《異域記》裏留下他們的見聞,以助後人。”慕容修寫完了關於雪罌子的一條,將冊子往前翻了翻,果然字跡都各有不同。

“小哥不遠萬裏來雲荒,是為了——”楊公泉咋舌,開口問。然而話剛出口,猛然間天上仿佛有閃電一現,嚇得他忘了要說的話,抱著頭看向天上。

天色即將破曉,只見方才沒入叢林的六顆大星居然此刻又掠了出來,盤繞在天闕頂上,仿佛在尋找什麽似的、只管在叢林上方流連不去——六色光芒宛如閃電、映照得土地光彩絢爛,令人不敢仰視。

“六星!”再度失聲驚嘆,慕容修急急翻開那本冊子,疾書,“元康四年九月初七,天闕上六星齊現。”

“那是什麽?”被驚得跌坐到慕容修身邊,那個澤之國的人擡手擋住了眼睛,詫異。

“你真的不知道‘六星’?”慕容修看楊公泉並非作假,倒是自己忍不住驚訝起來,眯著眼看黯藍色天幕裏盤旋於林上的六顆大星,“那不是你們雲荒上面空桑國一直的傳說麽?宇分六合,地封六王;六星齊隕,無色城開!”

“啊呀!這個我怎麽知道?”聽得“空桑”兩字,楊公泉不知怎地面色大變,一把堵住了慕容修的嘴,左右看,“莫說莫說!這兩個字可千萬提不得!那是忌諱!小子,快給我閉嘴——被人知道私下提及前朝、保不定要掉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