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閑話中的閑話(第3/4頁)

“晤,我記得那是陳白陳帶領‘三占’、‘三合’的子弟,跟‘白蓮教’的人聯合起來,反清復明。結果,那一役雖然大捷,但手上二當家、三當家全中了伏,他投官自首,旨在換出被抓的弟兄二十一名。……卻不知結果換出來了沒有?”

“換出來了,但他身系囹圇,隨時處決。當時,我上得撼動山,見山上一眾弟兄,有的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諸如‘能貓大盜’蔡黑面、一了道人、百了和尚、‘白極殺手’應中量、‘黑衫小妖’鐘英亮、‘七絕搜魂九絕鞭’何元郎、‘百盡竿頭’龍大開、‘千仞峰叟’潘大合……紛紛故意犯事,假裝失手被擒,關在牢裏……”

“怎麽?他們都愛坐牢不成?”

“我也覺得奇怪。後來才弄清楚,原來他們都要藉故入獄,混入牢中,去照顧他們的大哥——也是後來我的‘大哥’——陳白陳。”

“哎,這叫他待人義,人待他忠。後來,你也就給他收服了?”

“他沒有收我,是我自己眼了。我的‘吞魚神功’,自信誰也不及我快,及我快也不及我滑,及我滑也不及我絕——只不過遇上他的‘單手大劈棺’所有的功夫都派不上用場了。就像一條魚上了岸,別說其他的了,求活命也不容易,再大的魚都一樣。我自信機智過人,但遇上了他,全都廢了,只剩下機深禍更深。”

“聽說陳白陳老大是十八般武藝,樣佯俱能:不論鬥智鬥力鬥功夫,從硬功內功到氣功軟功,乃至於輕功,他都有過人藝業、精研有成?”

“大概也只有他一人了。河北張老棍子的‘溫布鐵索’是獨門絕技,但跟陳大哥一比,卻給比下去了。張老棍子還拜陳大哥為師,專練‘濕布棍法’呢!‘敦煌天女’陳宣兒的‘跨海飛天’輕身提縱太夠厲害了吧,但陳大哥用的也是‘跨海飛天’,卻只有陳大哥會的陳大姐不會,沒有陳大姐會的陳大哥不會。更絕的是脫發大師……”

“脫發大師?那是個妙人!聽說他是因為年紀輕輕頭發就掉光了,所以才當起和尚來的——不知是不是他?”

“你既然知道是他,當然知道他所創的秘技了?”

“這個當然了,他創‘頂天立地’十三式,全是用頭顱作武器的。誰一記絕招,誰也跟不上,誰也學不會、誰也應付不來這要看‘袖裏日月、手上天下’的陳白陳如何應付了。”

“他不用應付。”

“哦。”

“因為是脫發大師應付不了他。”

“陳白陳用的是什麽武功?竟可克制‘頂天立地’?”

“他用的正是‘頂天立地’。”

“什麽?”

“只不過,他的‘頂天立地’有十六式,比脫發大師多了四式——那正是脫發大師深思苦研之下,一直創不來的那四式!”

“……佩服佩服!陳白陳果然名不虛傳!難怪你日後也成了撼動山的四當家。”

“我佩服他,不只是因為武藝不如他,而在人格上,我也敬重。第一次,我跟他正式挑戰,我三百招取之不下,自知輸定了,可是他就是不把我擊敗、反而假裝著了我一招而退,口裏還說承讓。我不承他的情,當面道破。立即告辭。臨走的時候,我仍然有些不甘心,就倏然出手,以‘魚閃步法’欺進,以‘驚濤指’重手轉穴,連戳他身上三大重穴、五大要害。”

“嘩,你、你、你、你這太過份了。”

“我也知道自己惱羞成怒。我是想折他一折,好消消我的氣,不料,他真的避不開會,一連著了我八記重手轉穴,還若無其事的對我說,‘出手好快’謝謝手下留情。’完全像個沒事的人一樣。他這樣說,一是怕我下不了台,二是怕他手上兄弟,見我暗算,會一擁而上,找我麻煩,他這句話是護著我,兜著我的面子,我這時方才知道他功力之高、修為之深。”

“厲害厲害。”

“他更令我佩服的是:知其不可為而為的精神。他的反清復明,不肯向權貴俯首屈服,知道敵人不可能自退,弱者一定要自強;不可能光靠文人去恢復河山,所以聯絡各地雄豪,廁身於市井信夫之間,組合大家,提升眾人,聯手起來,反抗外族的壓迫統治。他這樣做,是義所當為,但也是為人所不能為。”

“難怪……唉。”

“難怪什麽?”

“難怪你會受他影響如此之深。”

“是的,我不僅在武功的修練上受他影響,連人格行事上,都有他的影子。有另外一個人的影子、受別人的影響,未必就是不好的:只要最終能走出自己的方向來,有自己的風格,那就是件好事。”

“有誰不受過人的影響?那有什麽關系?模仿不要緊,那只是開始,到後來一定要脫穎而出,破繭成蝶。要不然,以模仿始,抄襲為終,那就悲哀了,活在別人的影子之下,始終只是個沒有影子的人。陳白陳對你的影響自是好的,卻不知你後來怎麽對武功的進修、志業的進取,竟是如此的心灰意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