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四章 莫要食言

二、三十丈外,石屋的西側,通往陵園的石梯上,坐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那灰舊的長衫,披肩的亂發,連同袖子捆在腰間的右臂,以及他懷中的竹杖,對於眾人來說已不再陌生。

一個守陵弟子,還有一個古怪的名字,無先生。

而方才發出笑聲的,正是那個無先生。忽見這邊的眾人看去,他忙站起身來,沒事人般的拍拍屁股,不忘撿起竹杖,便要借機溜掉。

“小輩——”

韋春花霍然起身,臉色陰沉。而不等她發作,已有人搶先叱道:“無先生,給我滾過來——”

無咎稍稍遲疑,還是慢慢走了過來,卻茫然不解道:“何事……”

“你還敢裝糊塗?”

韋合沖出人群,擡手怒道:“何故嘲笑前輩,找死不成?”

“我……”

無咎停了下來,瞪大雙眼:“我何曾嘲笑前輩?冤枉人呢!”

幾丈之外,便是一個個怒氣沖沖的韋家子弟。那個韋秋蘭,依然還是羞怯文弱的模樣;而她的姑母韋春花,則臉色嚇人。

韋合則是不依不饒,繼續叱道:“借你個膽子,諒你也不敢冒犯我師伯。且如實道來,方才嘲笑何人?”

“我……”

無咎擡頭看天,又左右張望,卻發現陵園所在,著實找不出一個發笑的借口。

“韋合,滾開——”

韋春花卻沒了耐性,讓韋合滾到一旁,冷冷道:“小輩,你今日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老身不會放過你!”

“師伯,千萬不能放過他……”

“將他趕出後山……”

“豈能如此便宜。冒犯長輩,乃忤逆之罪,當予以嚴懲……”

“師伯,不妨廢了他的修為,趕出冠山島……”

眾人為了巴結長輩,紛紛附和,一個比一個陰損,一個比一個狠毒。何況對方只是一個守陵弟子,同仇敵愾當如此時。

無咎搖了搖頭,無奈道:“既然前輩發問,本人不妨實話實說!”他的眼光掠過韋春花,悠悠看向眾人,旋即嘴角一撇,淡淡道:“韋家子弟,不堪一擊,忍耐不住,故而發笑……”

哎呦,有人當眾羞辱韋家的子弟。尤其還是一個守陵弟子,竟然說出如此輕蔑的話語。不啻於冷水落入油鍋,頓時喧嘩大作。

“你大膽……”

“你目中無人……”

“小子,不妨與我較量一番……”

“狂徒,信不信我打得你跪地求饒……”

豈有此理!當眾羞辱不說,他竟敢挑釁韋家子弟!

眾人已是義憤填膺,爭相叫喊,並紛紛伸胳膊、挽袖子,恨不得親手教訓、教訓那個狂徒。即使韋天,也就是另一位人仙長輩,也臉色發冷,顯然動了真火。

“呵呵——”

許是怒極所致,韋春花竟笑了笑,而她不笑也罷,笑起來更加嚇人。看著爭相踴躍的弟子們,她又欣慰地點了點頭,旋即擡起手來,緩緩出聲:“小輩,你公然蔑稱我韋家子弟不堪一擊,卻不知你敢否登場較量?”

四下裏頓然一靜,只有一張張不容輕侮的面孔帶著堅毅的神情在怒視著那個拄著竹杖的年輕人。

果不其然,回應輕聲:“不敢……”

“呵呵——”

韋春花再次呵呵一笑,而兩眼中卻多了幾分寒意:“你既然不敢,卻信口雌黃,便屬造謠誹謗而惡意中傷,已觸犯了韋家的門規,試問,老身該當如何將你治罪?”

這位韋家的長輩,雖然是個婦人,而話語中卻藏著陷阱,終於讓某個狂徒自食其果。她不禁有些得意,轉而看向左右的弟子們,更加嚴厲的神色中,似乎透著某種炫耀與告誡的意味。

或是炫耀她的老謀深算,或是告誡弟子們她身為長輩的不容質疑的無上權威。

而無咎卻歪著腦袋,拄著竹杖,看腳下的草地,兀自糾結:“不敢,是不敢吃虧啊……”

什麽叫不敢吃虧?這是怕了,尷尬了,後悔了,僅剩下一個嘴硬罷了。

眾人神情各異,卻無不透著鄙夷之色,只等著韋師伯,或韋師祖的一聲令下,便要某人吃盡苦頭。

韋春花擡起的手掌便要落下,她要給那個狂徒一個銘記終生的教訓。

誰料無先生仍不自覺,繼續說道:“不敢吃虧,是因為不值得呀……”

與韋家子弟較量,竟被他認為不值得?

言下之意,他不僅沒有恐懼,反而在掂量著勝負得失,依然沒有將韋家子弟放在眼裏。

韋春花的手臂尚未落下,稍稍一頓,兩眼一瞪,叱道:“此話怎講?”

無咎擡起頭來,輕聲辯解:“韋家弟子在此論道鬥法,勝負皆有獎賞。而本人若是參與比試,不知……不知……”

他道出不敢上場較量的緣由,竟顯得有些難為情。原來讓他糾結的並非勝負,而是勝負的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