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人生難得

……

朦朧的月色下,清冷的墳前,一位遊子,在祭拜著他的爹娘。

看著那跳動的燭火,久久伏地不起的身影,以及強忍悲慟的呼喚,感同身受的紫煙不由得眼圈一紅。她輕斂長裙,悄悄走到近前,卻欲言又止,跟著緩緩跪了下去。

她不知如何安慰,因為她也是孑然一身。而逝者為大,不妨她表達一種哀思。

無咎察覺,急忙轉身攙扶。四目相對,默默無聲。而他唯恐紫煙有恙,拿出一張褥子鋪在地上,待紫煙坐下,又打出幾道禁制擋住風寒,這才起身離去。他給每個墳前,都點燃一根燭火。

片刻之後,點點的燭火在夜風中搖曳閃爍。

紫煙則是靜靜坐著,默默注視著那道仿徨孤獨的人影,不由得心生憐憫,幽幽發出一聲嘆息。

想他從來都是笑對一切,或滿不在乎的樣子。而與他相守月余,方知他深情如海,如今在他爹娘的墳前,更是變得深沉而又憂郁。他看似張狂的背後,又究竟背負了多少苦痛。奈何自己幫不了他,最後還要棄他而去!

紫煙擡手擦拭著眼角,而淚水依然止不住流下。

她好像明白了一個道理,懂得男人不容易,而愈是懂得,愈是繾綣難舍!

無咎轉了一圈,回到原地,恰見紫煙神情悲傷,他怪責般地搖搖頭,伸手拍著身後一個稍顯矮小的石碑:“瞧瞧,這是誰的墓碑?”

紫煙急忙擦幹了淚痕,借著燭火的光亮看去。

在不遠處還堆著一個墳冢,並立著石碑,上面刻著:破陣營公孫將軍,諱,無咎,之墓。

“嘿,我給我自己點根蠟燭!”

無咎在碑前插了兩根蠟燭,拍了拍手,就近坐下,回首一笑:“我說了,這裏埋著我……”

紫煙輕輕依靠過去,神色中透著不解。

“我當年為了報仇,不得不跟著祁散人闖蕩仙門。我總覺著,我早晚要被那個老道害死,便讓手下的兄弟,給我堆了一個衣冠冢。以免我葬身異鄉,沒人陪護我的爹娘!”

無咎像是在敘說著別人的往事,話語平淡:“而我如今不僅活著,還帶著我的仙子回來了。我爹娘亡靈有知,會笑的……”

而他話音未落,紫煙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摟著他的脖子,失聲泣道:“紫煙有愧……既不能給你傳宗接代,更不能患難與共……”

“哎呀,怎會又哭了呢,莫要哭壞身子,聽話啊!”

無咎急忙勸慰,而懷裏的人兒依然悲慟莫名,他又疼又憐,只得改口:“我給你說說我的妹子啊,願不願聽?”紫煙帶著抽泣“嗯”了聲,卻還是緊緊依偎在他的懷裏。他伸手輕拍著柔弱的人兒,自顧說道:“我妹子,名叫公孫燕。她啊,貌美,任性,且淘氣。我不怕爹娘,就怕她給我哭鬧。嗯,小丫頭,惹不起,讓著她……”

月上中天,夜色寂靜。

山頭的墳塋之間,那點點的燭火,猶在搖曳不息,流淚不止。

而紫煙又是動情,又是傷懷,早已疲憊不堪,於溫暖的懷中沉沉睡去。無咎繼續輕輕抱著她,一個人自言自語。他從他妹子的幼時說起,從後院的秋千說起,從春說到了夏,從秋說到了冬,說了一年又一年。像是壓抑已久的情懷,終於有了傾訴的這一日。他要說給他的爹娘聽,說給他的仙子聽……

不知不覺,天亮了。

曾經的燭火,已然熄滅,殘存的流蠟,在墳前留下一堆又一堆的淚痕。再有寒風吹來,野草晃動。深秋的清晨,一片淒涼。

無咎終於停下了自說自話,一個人默默出神。片刻之後,他從遠處收回眼光,又掠過爹娘的墓碑,低頭端詳著懷中的人兒。

紫煙猶在沉睡,緊緊抓著他的臂膀。像是怕失去,再也不肯撒手。她嬌小的身子蜷縮著,柔弱中透著無助。蒼白的臉色,倍添幾分冷艷,卻又晶瑩欲碎,令人憐愛之余不忍目睹。而她曾經如墨如雲的秀發,已銀絲成縷!

無咎只覺得心頭發疼,禁不住發出一聲長籲。

而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感受到了嘆息,紫煙從沉睡中緩緩醒來,惺忪的雙眸稍稍恍惚。她發覺自己依然被溫暖環抱著,懶懶的頗為舒適。而她躺了一宿,抱著她的手臂便動也不動支撐了一夜。她神情羞澀,輕輕掙紮。

無咎的雙眉舒展,人已恢復常態,順勢攙扶,低沉問候:“醒啦?”

“嗯,夢裏聞聲,卻不想睡著了!”

紫煙輕聲道歉,依舊是不勝嬌羞的模樣。

“聲聲入夢,不枉傾訴一場!知音難尋,唯我紫煙仙子!”

無咎站起身來,笑聲清朗,接著又伸出手,示意道:“走吧,我帶你前往一處仙境!”他抓著紫煙的小手,拂袖撤去四周的禁制。隨著劍芒閃現,兩人飄然升空。而尚未遠去,他又低頭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