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人之根本

……

有詩雲: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這便是緣分的無奈,卻又叫人無從回避。

當紫煙還是靈山仙子的時候,從沒想過與凡夫俗子有過交集。偏偏有位書生,對她一見鐘情,竟大老遠跑到靈山,惹下諸多荒唐的往事。而時過境遷,她從仙子變成凡人。曾經的書生,成為了名動天下的仙道高手。誰料對方依然癡情不改,並陪伴左右悉心呵護。她雖然悲喜交加,卻又惶惶不安!

她已日暮西山,且一無所有。而那份真情,卻又太重,使得她難以承受,更難以償還!

而對於無咎來說,沒有紫煙,他至今仍是一位教書先生。沒有紫煙,他當年也逃不出靈霞山。而紫煙正是為了救他,舊傷又添新創,並錯過了閉關療傷的良機,以致於落到今日的絕境之中。他同樣的惶恐愧疚,卻又來不及多想。他要竭力守護那風中的殘燭,為她點亮最後的路程。

正如妙山的臨終所言:莫負初衷,莫負機緣,莫負所托,莫負恩義。此乃仙者根本,人之根本!

不妨再加一句,莫負此情!

既然當年的紫煙,能夠舍身庇護一個凡夫俗子。如今的紫煙,依然是那位書生心目的仙子。遑論歲月變遷,不管仙凡逆轉。真情來之不易,且遇且珍惜!

在無咎的勸說安慰下,紫煙終於漸漸安穩下來。

午後的谷梁村,籠罩在暖暖的日光下。

院前的草地上,遮掩的禁制已然消失。

紫煙盤膝而坐,蒼白的臉上帶著笑意。

不遠處則是架起鍋灶,滿地的壇壇罐罐,還有人端著陶碗,正大口喝著雞湯。

“哎呀,真是美味!”

無咎放下陶碗,意猶未盡,擦了把嘴,笑道:“倘若太虛在此,定要與我爭搶……”

他殺雞宰鴨,燒肉熬湯,給紫煙稍加品嘗,余下的盡被他填入肚子。如今置身於田園之中,遠離了仙門紛爭,還能照顧陪伴紫煙,他只覺得心滿意足。

“你所說的太虛,莫非便是楚雄山的那位前輩?”

紫煙也是從未有過的輕松,便仿佛她成了村婦,守在自己的門前,看著自家的男人在忙碌。她隨聲問了一句,不由得微微低頭而神色含羞。多年苦修,遠離塵囂。她的心境,並無太大的變化。如今回到了谷梁村,她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尤其是有人陪伴,女兒家的心性漸顯。只可惜故園破敗,早也找不到曾經的記憶。

“太虛是……”

無咎聽到詢問,便要回答,卻又心煩意亂,擺了擺手:“嗯,那個老頭,不提也罷!”

太虛與祁散人,均被囚禁在玉山腳下。不經意間提起那個老夥伴,諸多煩躁隨之沓來。既然陪護紫煙,且將神洲仙門拋在腦後。

紫煙無心追究,款款起身:“我與葉子來到谷梁村之後,疲憊之余,無暇多顧,眼下也該與村裏的鄉鄰打個照面。你能否陪我……?”

“什麽叫能否?只管下令,刀山火海也去得!”

無咎埋怨一聲,揮舞大袖。四周遮風避寒的禁制,頓時蕩然無存。他又緊走幾步,幫著紫煙披上一件外衣,卻聽道:“你呀,還是當年的模樣!”

他“嘿嘿”一樂,伸手攙扶:“在我的眼裏,仙子也是一如往昔呀!”

紫煙含羞帶嗔,蒼白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紅霞。

這女子雖然沒有修為,身子羸弱,而行走無礙,舉動間與常人無異。她與無咎並肩而行,順著村道走去。

途中遇到婦孺老幼,皆含笑相迎。

還有人舉手致意,並不斷打著招呼。

“公子,這兩頭小羊,不妨一並賣與你……”

“我谷梁村,也出了富家公子,出手闊綽,上好的金錠……”

“一籃雞子,半塊金子便成……”

“公子,你家夫人真是美貌……”

無咎起初還是連連拱手,與村裏人寒暄,不過片刻,便已是滿臉的尷尬。紫煙詫異之余,忍不住低頭含笑。

須臾,總算是出了村子,過了小溪,來到了田野之間。

“葉子沒有返回靈霞山?”

“嗯,她要回去嫁人!”

“你又滿口亂說……”

“沒有啊!她家中尚有兄弟姐妹,她要回去成為一個女惡霸!”

兩人走上一片隆起的草坡,色彩斑斕的山谷頓收眼底。

“唉,葉子是怕步入我的後塵。不管如何,願她適得其所。而她尚有家人,我卻一無所有!”

紫煙知道無咎的性情不同於常人,尤其說起話來,時而斯文有禮,時而又粗俗不堪,時而又言語突兀,很是難以捉摸。而她漸漸習以為常,並喜歡了這種輕松隨意的交談,卻又難免觸景傷懷,使得心境起伏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