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莫負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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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山依舊是癱坐著,滿身的汙血。除了那張稍加擦拭的面龐還能看出他的模樣,此時的他與往日判若兩人。

他眼光迷離,疲憊的神色中透著蕭索與莫名的茫然。而他捂著腰間的左手,在隨著身子不斷顫動。他的腰腹多了一個碗口大小的血洞,血流不斷。那鮮紅的血,正在漸漸變冷,並與遍體的汙血相融,直叫人慘不忍睹!

“你的傷……?”

無咎的身後,拖著兩行帶血的足跡。他走到妙山的兩三丈開外,踉蹌止步,不待回應,“撲通”坐在地上,艱難道:“暫且歇息片刻……有話稍後再說……”

妙山的狀況很慘,而他也是陷入自身難保的絕境之中。至於妙山為何死而復生,又為何冒險相助,或也意外,或也在預料之中。他相信對方會有一個說法,而他眼下已無暇多顧。

無咎不再出聲,雙手結印,兩眼微閉,默默行功。嶽瓊曾經傳他一篇療傷的法訣,對於壓制修為頗有奇效……

兩三丈外,妙山依舊是神色茫然。久久之後,他似乎終於看清了無咎的存在,兩眼漸趨清明,神情也不再恍惚,卻好像沒有耐心等待下去,急急喘了口粗氣,出聲說道:“我知道……你不是妙祁師兄的弟子,卻又是師兄的期望所在……師兄的為人……我最清楚不過……”

他每說一句,便要緩一緩。而他始終沒有停下,斷斷續續接著說了下去。

“師兄為人好義,修為高強,德高望重,卻頗為自負……他曾與我提起,要以九星神劍,打破神洲結界,解救天下眾生……我怕他莽撞,更是為了仙門著想,便勸他作罷。他一意孤行,我與他爭吵起來……”

“怪我一時氣盛,而師兄他並未怪責……”

“那年,師兄修至人仙的圓滿,壯志躊躇,閉關以求突破……妙閔突然找我,聲稱師兄閉關出差,走火入魔……我沒作多想,急沖沖前去查看……我趕到閉關處,師兄竟然不在……我四處查找,妙閔帶人隨後尋來,只道是我害了師兄……而懸崖上的血跡,使我百口莫辯……從此師兄下落不明,我內疚至今……多年後你重返仙門,持有門主令牌。我便懷疑是你背後主兇的指使,唉……”

“當你先後得到五把神劍,我不得不相信你與師兄有關,有心暗中相助,怎奈彼此結怨太深,便與妙閔追到萬靈山,與他一拍即合……”

“我沒有想到,妙閔竟然暗藏威力強大的劍符……即使他當年只有築基的修為,想要暗害師兄也是易如反掌……今日終於水落石出,妙閔背叛仙門,甘為鷹犬,為我輩所不齒……”

“遭他偷襲,我還以顏色,卻依然不敵劍符之威,昏死過去……而他將我扔進血鼎,不僅僅為了毀屍滅跡,而是要借助血鼎煉化神魂,使我永世不得輪回……所幸你適時趕來……他為害你,以秘法開啟祭壇……看來他投靠域外,換來不少的好處……”

“血鼎中禁制不再,我僥幸醒來……拼勁全力,施展出最後一擊……雖無濟於事,卻終於將他重創,總算替師兄,替靈霞山,討還幾分公道……”

妙山自言自語,說累了,便稍作歇息,然後一個人繼續敘說著曾經的恩恩怨怨與是是非非。猶如沉澱已久的心緒,只為了今朝傾訴所有。不過,他的話語聲愈來愈低……

無咎一邊默念著《天刑符經》,一邊運轉著行功口訣。不知不覺間,狂躁的氣海慢慢消停下來。綻開的肌膚不再流血,撕裂的經脈與四肢百骸的痛楚也隨之緩解。他暗暗松了口氣,正要堅持不懈,忽而有所察覺,猛然睜開雙眼。

他雖然一心二用,自顧不暇。而妙山所說的話語,卻還是被他一字不落聽在耳中。他起初沒有在意,只待來日計較。而此時此刻,他忽而有種不祥之感。

只見妙山靜靜坐著,身子不再顫抖,腰腹的劍傷也好似流幹了血,整個人透著一種陰沉的寒意。尤其他氣若遊絲,沾滿血汙的臉上透著死灰,而他漸趨渾濁的眸中,卻又帶著一種釋然。好像他奔波煎熬了數百年,一夕解脫……

“你……你何必以命相搏……?”

無咎瞠目難耐,失聲吐出一句。話音未落,他只想給自己來上一巴掌。此時此刻,他真的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彼此曾為冤家對頭,今日卻同病相憐而患難與共。如此匪夷所思的情景,真的出乎所料。而倘若妙山放過妙閔,或許他還不至於如此。換成自己,又能怎樣呢?

妙山的身子動了動,兩眼依舊盯著面前的一灘血跡,或許那汙血濃縮著他的過去,其中有不堪的黑暗,也有奪目的鮮紅。他張了張嘴,想笑,卻又好像不會笑,緩了一緩,低沉道:“你曾救我,我本當舍命相報……而我今日並非為你,且莫介懷……只可惜我心脈斷絕,金丹崩碎,生機難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