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只思現在

……

無咎總是抱怨他時運不濟,動輒上當吃虧。

而他的運氣,或也差強人意,至於他是否真的上當,只有他自己心裏清楚。

這是一座尋常的小山,百來丈高。山頂長著茂盛的樹叢,隨著風兒的吹來而枝葉搖晃。

由此往北,乃是何服國的疆域。山林綿延,莽莽蒼蒼。

由此往南,便是南冥海。浩渺無盡,碧波連天。

山腳下則是海水環繞,還有一個小小的村鎮坐落在沙灘樹影之間。

此時,山頂的小樹下,無咎安然獨坐。

他手裏握著靈石,兩眼半睜半閉,神態淡然入定,月白長衫片塵不染,分明一個仙道高手打坐靜修的模樣。不過,他又時不時眼光開啟,微微皺眉,自言自語:那兩個老頭哪裏去了?

無咎破解了丹毒之後,又經歷了一番威逼利誘。在祁散人的軟硬兼施之下,他終於跟隨對方來到了這座濱海的小鎮。而對於老道的請求,他並未親口答應。有的事情,做了不必多說。有的事情,說了也未必達嘗所願。彼此心照不宣,凡事盡力便好。

而他為何改變了念頭,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元會量劫的推算,太過離奇,不足為信,也不必當真。而祁老道師門三代的執著,應該不是心血來潮,當是一種堅守,或是一種不甘屈從的意志。

難道說百年之內,真的會有浩劫降臨?域外封禁神洲,只是一場陰謀?而打破結界,乃是揭曉真相的唯一途徑?還有暗害祁老道的那人,他究竟又是誰?一個仙門弟子,緣何與域外有關?

唉,所謂的大道理,有時候就是蒙人的。至於又該如何作為,且求問心無愧!

無咎本想返回南陽島,卻聽說太虛與嶽瓊早已離去。他沒有在意,只當二人有事在身。

不過,據老道交代,嶽瓊是因為思家心切,而太虛則是有所約定。

正如老道所言,仙道多寂寞,正義不孤單,他還有一位志同道合的鼎力相助。而太虛卻非為了什麽天地大劫,而是另有緣由。

據說,楚雄山的門主太全,也就是太虛的師兄,壽元將盡,不甘作罷,便等待著有人站出來挑戰天威。於是彼此一拍即合,亟待扶持一位蒼起般的人物。

而我有言在先,我並非蒼起,我只是無咎,公孫無咎……

無咎從靜坐中再次睜開雙眼,低頭看著手中的靈石碎屑。

祁老道說是要去尋找太虛,留下自己在此歇息。而如今一連多日過去,氣海充盈,修為如初,老道還是不見人影。

那兩個老頭湊在一起,準沒好事。而與其這般等待下去,倒不如前往海邊的小鎮消遣、消遣。

無咎拍了拍手,站起身來,看了看天色,擡腳躍下山頂。

午後時分,天色明媚。

行走在柔軟的沙灘之上,看浪花舒卷,聽濤聲緩緩,倒也閑情逸趣。

前方的小鎮坐落在一片山坡之上,背山看海。數十戶人家比鄰而居,一條青石街道通向海邊。海邊的碼頭上,則是停靠著大小不一的幾條海船。還有幾個滿面風霜的漢子,在來回忙碌個不停。

南潯鎮。地處何服西南,一個偏僻的地方。

無咎背抄雙手,吹著海風,施施然走到了碼頭上。他正要循著青石台階前往小鎮,忽又腳下一頓。

與此同時,有人詫異道:“公孫公子……”

停靠著岸邊的海船上,有人倚舷而立。

那三十出頭的男子,頜下短須,面帶風塵,青衫破舊,頭頂挽髻插簪,分明是個羽士七八層的修士。他出聲召喚之際,又神色遲疑。

無咎轉過身來,沖著海船上的男子稍稍端詳:“本人正是公孫……”

他闖蕩至今,聽說過他大名的不計其數,而知道他姓氏的卻是寥寥無幾,如今在這偏遠的海邊,莫非遇到了故人?

“呵呵,只當認錯了人,原來真的是公孫公子……”

男子很是驚喜,急忙順著跳板走下船來,拱手又道:“南冥海距有熊的都城,怕不有十萬裏之遙,公子怎會來到此處……?”

無咎迎了兩步,也是頗為意外:“是你……”

男子欣慰道:“公子還記得我……”

無咎點了點頭,咧嘴微笑:“若是不知天地之高遠,與個畫地為牢的傻兒有何分別!”

“呵呵,本人正是禾川!”

男子正是禾川,有熊都城風家的供奉,他曾照顧過一個叫作風蕭蕭的落魄公子,很是有情有義的一個人。他沖著無咎上下打量,驚奇又道:“公子,你莫非成了真正的修士,尚不知境界幾何,來到這南冥海有何貴幹?”

無咎雖然隱去了修為,走起路來像個閑逛的凡俗之輩,卻氣息寧和,神光內斂,足不沾塵,很是與眾不同。與當年那個紈絝公子,更是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