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兩個好友

胡家的男女老幼,盡數離開了山谷。

胡夫人本來不願走,她要與胡玉成生死相隨。而那位無先生的一番話,讓她改變了念頭。

吳先生說了,不論胡家出了怎樣的禍端,他都不會袖手旁觀,更不會讓胡玉成遭遇危險。而從即刻起,胡玉成留在玉雙閣為他護法。只待他出關那日,便是胡家重建之時。不過,男人要幹大事,女人不要攙合,且將老幼照看周全,方為人妻主婦的本分。

胡玉成對此深以為然,連連催促夫人,聲稱有無先生在此,萬事無憂也。

於是乎,胡夫人帶著幾分不安、幾分牽掛,還有幾分無奈與幾分僥幸,跟隨眾人走了,前往南山堡暫避災禍。

而當山谷中再無他人,始終佯作鎮定的胡玉成,突然變得急躁起來。他轉身走到洞府的門前,出聲道:“無咎,多謝你勸走了秋嵐。而胡家莊並非久留之地,還請速速離去,不然仇家尋來,必然要連累於你……”

洞府中的某人好像是累了,沒有回應。

“無咎、無先生,你既然來到胡家,本該以禮相待,而今日此時,著實無奈啊!”

胡玉成在原地踱步,唯恐說不明白,又道:“實不相瞞,我得罪的乃是築基的高手,如今宅院被毀,家人死傷十余位之多。而左家依然不肯罷休,並放出話來,要滅我滿門。你留在此處,難免池魚之殃……”

他見洞府內還是沒人理會,搖了搖頭轉身便走:“我要前往左家,暫且失陪了!”

他已自身難保,著實顧不得許多。倘若左家再次尋來,只怕情形更糟。既然那位無先生賴著不走,且聽天由命吧!

“留步——”

洞府內再次有了動靜,話語聲還是那麽的虛弱:“哎呀……我說了我不會袖手旁觀,你緣何還要前往左家送死呢……?”

“你此前所言,騙過秋嵐也就罷了……”

“我騙她一個女子作甚?”

“我得罪的並非尋常之輩……”

“不過一個築基修士而已,有何懼哉?”

“切莫說笑……”

“我為何要說笑呢?且將胡家的遭遇如實道來,我自有主張!”

“此事非同小可,你難以過問……”

“莫說小小的築基修士,人仙高手又有何妨?”

“無先生,你我知根知底,又何必如此……”

“哎呀,我要療傷呢,懶得與你啰嗦。且奉勸一句,留在此地等我出關。如若不然,後悔晚矣!”

“這……”

沒人說話,洞府重歸寂靜。洞門的禁制看著毫不起眼,卻難窺端倪。

胡玉成在原地徘徊,遲疑再三,轉而走到不遠處尋了石凳坐下,猶自心緒不定而神色焦慮。

自己前往左家賠禮道歉,注定兇多吉少。而舍此一途,別無他法。為了家人,也只能賭上自家的性命。誰料突然來了個無先生,竟然如此的豪言壯語。他若能幫著胡家渡過此劫,當然值得慶幸。而他若是信口雌黃,只怕最後更加難以收場!

無咎,無先生?

記得上回見到他的時候,還是四年前的大漠中。他如同乞兒,極為的落魄不堪,雖也身懷修為,卻對於修煉之道一竅不通。後來他被築基高手追殺,生死不明,也算是分道揚鑣吧,彼此再無瓜葛。

在自己的眼中,那就是一個偶有奇緣的凡俗書生罷了!

而四年過後,他突然來到了南山堡的胡家莊。據說,他又是衣衫襤褸的狼狽模樣。淺而易見,他定是惹了災禍而逃難至此。而他已是自顧不暇,偏偏要插手胡家與左家的恩怨。他的仗義,令人感激。而他的張狂,卻是叫人無語。他竟然瞧不起築基高手,縱使人仙前輩也不放在他眼裏?

呵呵,與其說是豪言壯語,倒不如說他是瘋了!

而瘋則瘋矣,反正已是在劫難逃,既然無先生樂意奉陪,自己又何妨於死前瘋狂一回!

胡玉成想到此處,面帶慘笑,轉而起身看著莊子的廢墟,疲憊的神情中透著幾分釋然。

此前總是癡迷仙道,期待著逍遙天地,如今朝不保夕,方覺念頭灰冷。只要平安無事,守著這方山谷,陪著秋嵐耕種紡織,又何嘗不是一種向往的安逸呢。閑暇時分,且靜坐片刻,從四季更替中感悟妙趣,從凡俗喧囂中憐憫生命的不易。待華發滿鬢,回首滄桑,感喟之余,無憾此生也!

不過,那曾經就在身邊,卻又忽略的一切,如今反倒成為了一種遙不可及的夢想!倘若擺脫不了此番劫難,種種的情懷也只能化作泡影!

胡玉成搖了搖頭,背著雙手,循著石階,一步步回到了玉雙閣中。他點燃一爐清香,施施然盤膝而坐。透過寬敞的樓台,一方山谷盡收眼底。寒風襲來,他微微閉上雙眼。孤寂之中,天地入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