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夢裏水鄉

……

小船順著易水繼續往北。

船頭只剩下了無咎一人,手裏拿著木杖,時不時伸出去敲擊著水花,很是悠閑自在的模樣。

桃花生怕掉進河裏,躲進了船篷。王貴樂得與他的掌櫃挨得近些,趁機討好百般呵護。船家何老大並不知曉三位客人之間的恩怨,只管將小船搖得飛快。

這世間的事兒,就是巧合。

無咎本來還盤算著途徑鐵牛鎮的時候,要不要去如意坊逛上一逛。當初一怒之下燒了庫房,拼了性命才僥幸逃脫。不然的話,那晚免不了挨頓痛打與淩辱。如今回想起來,依然耿耿於懷。常言道,君子襟懷皎皎。本人的度量是大,不過也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說法呢。

而若非那晚的遭遇,或許之後便也沒了靈霞山之行。凡事禍福相依,難說孰是孰非!

不過,半道兒竟然遇上了如意坊的掌櫃。冤家路窄,一點都不假啊!據說桃花是走娘家的,而她娘家早沒人,無非去收些放債的利錢,再去墳頭燒幾張紙錢罷了。

而這女子認出了仇家之後,並未不依不饒。她明白船行水中的諸多忌諱,於是便隱忍相讓。身為如意坊的掌櫃,倒也不簡單。

於是乎,小船上的恩怨雙方相安無事,偶爾還說上兩句笑話,儼然一個和睦共處的場面!

天色漸晚,倦鳥歸林。

小船錯過了宿頭,停靠在一處僻靜的岸邊。

何老大點燃炭爐,烹煮晚飯,一番相讓過後,依然無人領情。王貴從包裹裏拿出糕點,與他的桃花掌櫃一起分享。而無咎吃膩了果子,喝了瓢水,便獨自躺在船頭,頭枕著雙臂,一個人看著天上的星。

孤舟野渡,夜色靜謐。涼爽的晚風,順著河面徐徐吹來,間或幾條魚兒嬉戲出水,霎時片片波光漣漪。再有那星辰漫天,瓊宇深邃,不由使人心境坦蕩,萬物入懷,恍惚間忘卻自我,悠悠然直去九霄雲外!

便於此時,有人親切出聲:“無先生啊,要不要嘗嘗我如意坊的糕點……”

無咎猶自仰望夜空,翹起的腳尖晃動了下:“免了!”

此處前不著村後不挨店,身為掌櫃的桃花也只得因陋就簡。她從艙內斜倚著探出半個身子,搖著手中的一把絹扇。燈籠的亮光下,其一張粉面稍顯朦朧,卻也倍添幾分妖嬈,接著又帶有慣常的媚笑說道:“轉眼就是兩年多不見,著實叫人掛念呢!尚不知先生去了何處,如今又要前往何方呀……”

無咎嘴角一咧,答道:“本人遇見了一位老神仙,便隨著他去天上遊玩了兩年。孰料天宇清寒,寂寞無邊,無奈動了凡心,於是便重歸人間!”

桃花咬了咬嘴唇,隨即又含笑啐道:“呸!枉你還是讀書人,好不正經,即便風月場的老手,也沒這般滿嘴的瞎話……”

再扯下去,變成了打情罵俏了!

無咎不再搭腔,而片刻之後,忽又問道:“木申有沒有回來過?”

“木申?”

桃花想了想,恍然道:“你說的是那個木先生吧,去歲此時,還真的來過,卻是個沒良心的,僅僅打個照面,再無蹤影,騙了老娘多少金銀啊……”她說到此處,狐疑道:“好像你是搭著他的小船逃離了鐵牛鎮,緣何動問?哦……什麽老神仙,你不會與他臭味相投……”

無咎哼哼了聲,道:“本人好奇而已,卻是高攀不起!”

桃花打消了疑慮,嘲諷道:“你倒有自知之明!那位木先生頗有手段,且神秘莫測,絕非你一個窮書生可以攀比結交……”她搖著扇子,忍不住又譏笑道:“你以為穿身白衣,就成了公子了?隔著老遠,都能聞著你身上的窮酸味。倒不如乖巧些,或許你桃花姐能給你半輩子的富貴安逸……”

無咎沒了說話的興致,慢慢閉上了雙眼。

適才不過隨口一問罷了,卻不想還問出了名堂!

木申返回鐵牛鎮作甚?

十有八九,是為了本人,也是為了他鬼師父的寶物而來。而他師父留下的東西,不外乎幾塊靈石,一枚玉簡與一張獸皮。獸皮早沒了,如今本人的身上只有那拓在玉簡中的《四洲蓋輿》,看起來並無稀奇之處,緣何木申那家夥始終不肯罷休呢?

莫非木申真正在意的寶物,乃是獸皮上的那篇《天刑符經》?而經文早隨著獸皮給燒沒了,還要多虧了靈霞山一個叫作常先的築基前輩幹的好事。那家夥也不是一個善類,擺明了欺負自己。而彼時彼景,又能如何呢!

上非天刑,下非地德。之所謂,上合天道,下合地利,方能四季應序,法度常在。而觀天之道,執天之行,天無不覆,地無不載,妙也……

咦?這不是天刑符經的經文嗎?當時只是將經文通讀了幾遍,如今竟然記得清清楚楚。想必是有了神識之後,過目不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