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不信

火器,對於普通百姓,或者尋常的習武之人來說,是致命的。但在大修行面前,彈丸與石子無異,連護體真氣都打不破。

除非是埋藏的火藥。

以前還不知蕭瑟的秋風過後,草芥群伏究竟是怎樣的,但現在,長街上的人一片片倒下,血花染紅了磚瓦,就如深秋的落霜一樣。

簫聲未絕,時短時促,嗚咽淒厲,幽轉繞人。

一眾錦衣衛仿佛不知生死為何物,只顧朝前,他們揮刀出劍,不章法,完全是在以身體前壓,形如傀儡般,以血肉之軀堵住蘇澈兩人的腳步。

但此時,沒有人會留手,也沒有無辜之人,只有沉默的殺戮。

血濺起,人倒下。

整條長街肅清,身後屍山血海。

雨更大了些,淌過腳下,蘇澈微微低頭,看著。

他們已經走過長街,不知殺了多少人,沒有哀呼慘叫,只有沉默。

而在長街之外,還有自坊市中湧來的身影。

玉沁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於心底裏,她可以殺人,殺誰殺多少都不在意,但她不想蘇澈也這樣。

她知道蘇澈不喜歡殺人,甚至都沒殺過幾個,尤其四下這些對他們來說,跟普通人沒什麽區別的錦衣衛。

她知道身邊之人心裏,現在是不開心的。

而看著前方黑壓壓湧來的人,她不免蹙眉。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循著簫聲找到背後之人,但這簫聲偏又阻礙感知,如同來自四面八方,全然無法感知到究竟來自何處,其人又在哪個方向。

另外的方法,就是離開此處,如今長街一空,若是他們想走,這些錦衣衛根本攔不下他們。

玉沁想勸說蘇澈。

但蘇澈根本沒有停留,手中長劍一抖,整個人竟是朝前迎了上去。

玉沁下意識擡手,但伸出一半便停住了。

她抿了抿唇,跟著,信手一甩,兩道紅綢飛出,在半空驟然炸開,繼而便是無數針線飛射,如穿針引線般在那些錦衣衛身上洞穿而過。

而更前的地方,蘇澈持劍殺入陣中,每一道劍氣都如風卷,都要倒下一片身影。

玉沁看著,不免擔心,在這詭異簫聲之中,他會不會被殺意影響太重,萬一真的影響本心,那才是最嚴重的,可能會因此成為隱患。

蘇澈沉默著,此刻就如同只會揮劍出劍一樣,眼神沉寂,裏面映出錦衣衛的身影。

他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只知道往前,然後斬出手中的劍。

玉沁就跟在他的身後,隨他殺人。

原本熱鬧的坊市,現在只有殺人的聲音。

雨在飄搖,天上的風嘶吼著,烏雲遮蔽住陽光。

晦暗的街上,人影在沖突前行,而簫聲依舊。

只不過,在某個時刻,本是如機械般揮劍的人眼神突然明亮起來,就好似是刺破夜色的光。

在他身後,玉沁眼神也是一動。

蘇澈斬出一劍,人影倒飛之間,他腳下一踏,整個飛身而出,踩過一眾錦衣衛,踏過屋檐高墻,如同沙漠中的旅人有了方向一般,循著某處急速掠去。

玉沁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她終於放下心來。

他沒有氣餒,也沒有被悲傷影響,更不會沉淪於殺戮之中。他只是在等待,等待一個破綻,等待一個暗中之人露出馬腳的機會,那或許是疲憊。

就在方才,簫聲裏有了輕微的變化,若非一直心弦繃緊著,恐怕根本不會察覺到。

但現在,他們已經找到他了。

玉沁同樣以不弱於蘇澈的輕功追去。

簫聲,在此刻戛然而止,轉而是遠處陡然出現的一縷氣機,在拼命遠去。

嘭!

劍落,將人影斬飛。

自房上摔落的身影落地之後一個翻滾,以手拍地而起,接著想也不想便朝一旁閃身。

一道劍氣在原地斬過,沙石迸濺,閃躲的人眼底驚駭難消,不察間便被石子劃過臉頰,登時就是一縷血線。

他抽了口涼氣,甩手丟出兩個火雷子,就要翻上身後的墻。

但刺骨的寒意自背後而來,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接著便是自兩肩傳來的劇痛。

慘叫一聲,整個人便朝前踉蹌著,撲倒在地。

蘇澈劍眉一挑,飛來的火雷子上燃燒的引線便被劍氣削滅,再以劍身一撥,兩個彈丸就滾在了一旁。

幾步外,是趴在地上,臉色蒼白,一頭冷汗的中年人。對方的兩肩都被紅線穿透,而手裏,正握著一把玉簫。

玉沁站在墻邊,手裏紅線一抓,原本地上的人便慘叫一聲,整個飛起,貼到了另一邊的墻上。

她甩了甩手,針線將這中年人脖頸繞過一圈,然後飛向兩側,釘在墻裏。

中年人便整個貼靠在了墻上,絲毫不能動作。

這人約莫四五十歲,中等身材,穿著一身做工不菲的錦袍,若是忽視臉上的灰塵和身上血汙,倒也是個相貌堂堂,很體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