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兩茫茫

“還有”蘇清提醒道:“墨痕在和談那夜就已經死了,如今易容成他的是溫玉樓,他是半步修為。”

蘇澈張了張嘴,實是難以想象此事。

怪不得他在機關城與對方相見時,對方一時間未能認出自己,且談及影子時,也是錯愕。

想到此處,蘇澈本是想問影子如何了,但轉念一想,墨家巨子身邊的影子,逢生死危急,自是要死在巨子之前的。

他便沒有問出來,只是想起當年那個同齡之人,彼此再無相見,不免有些傷感。

“所以,是他殺的江構?”蘇澈問道。

蘇清對此沒有立即回答,似是有些猶豫,或是難以開口。

不過,蘇澈一直在看著他,等他開口,想從他嘴裏聽到答案。

“彼時出手的,還有藺煜。”蘇清生怕他誤會,連忙道:“不過當時藺煜並不想殺掉江構,只想他不要壞事就夠了,但溫玉樓直接下了死手。”

“藺煜?”蘇澈自語一聲,起初是有些疑惑,在腦海裏想此人是誰。

不過,他眼神忽地一張,終於記起此人身份。

藺煜,便是當年玉龍關鎮守大將藺先知之子,也是平北軍的嫡系。

蘇清見對面之人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變化,當即道:“他是為了方景然和萬貴妃,才隨我來此,先進得了機關城。”

“堂堂平北軍將領,竟成了殺人幫兇?”蘇澈道。

“父親因方景然而軟禁京城,玉龍關因萬貴妃而破,梁國因此二人亡國。”蘇清道:“莫說是藺煜和平北軍,便是其他人,都恨死了他們。”

蘇澈聽後,心情無比復雜,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對這兩人,心有恨意。當時得知這兩人就在機關城時,第一時間也是想去問個究竟,然後將其手刃。

此時,他只能說造化弄人,而天命如此,何其無奈。

“藺煜來此是為了殺方景然,他已是半步修為,練的是大開大合的軍中武學,是祖父當年傳下的。”蘇清道。

他似是在解釋,卻也是在提醒蘇澈。

蘇澈道:“如果被墨家的人知道,是他對江構出手,那根本沒有緩和的余地。”

“墨家能不能渡過此次,還待兩說呢。”蘇清道。

“你難道真想毀了機關城?”蘇澈問道。

蘇清沉默片刻,道:“墨家懷璧其罪,兩國不可能讓機關城這般發展下去,但如今三千示警已出,明日江湖便會傳遍此事,想來兩國皆不會將事做絕。紀觴那邊,也會有分寸。”

蘇澈聞言,心裏多少松了口氣。

但是,他聽著刺耳的煙花聲,看著璀璨的光芒,他知道,今夜過後,墨家定是元氣大傷,而跟朝廷,真的是生死大仇了。

蘇清知道面前之人的執拗,所以他不再去勸說對方同自己一起。

他最後看了眼蘇澈,已經打算要走了。

“等一下。”蘇澈見他轉身,下意識喊了聲。

蘇清沒有回頭,背對著他,扶了扶兜鍪,“你別說是後悔了,也想來我這搏個功名。”

他是笑著說的,就如當年那般,只是語氣裏還帶著希冀。

蘇澈咬了咬唇角,終是道:“你小心。”

背對的蘇清眼裏已經濕潤,他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是對方不會放棄,還想要盡力去阻止。

還是這麽執拗啊,蘇清心裏想著,然後吸了吸鼻子,道:“今夜死再多人,我也不會看著你死,最後會撿你一條性命。”

他擺了擺手,走了。

門關上了。

蘇澈轉身,看著窗外,絕崖雲霧散去,風吹過硝煙,大片的光亮灑落,色彩斑斕。

他忽地嘆了口氣,有些頹然。

“好端端地,嘆什麽氣?”

有聲音傳來,仿佛來自遙遠的過去,帶著三分冷意,七分清靜淡然。

熟悉,而又陌生。

蘇澈怔住了。

面前是絕崖,但一側有連通其他樓閣的鐵索雲橋,此時,風吹橫鎖微微搖晃,一道身影立於橋頭。

一襲黛色道服,如若冷寂青山。

三千煙花為襯,她負劍,眉眼如初,如空冥般悠遠。

“你...”蘇澈張了張嘴,眼底微顫,卻一時無言。

彼此相顧,如隔萬重山水。

那人容顏依舊,只是愈顯清減,卻又幹凈明朗。

“能過來麽?”她說。

蘇澈聞聲而回神,才覺不知何時,眼角有些濕潤。

他應了聲,壓下心中千般激蕩,直接越窗,踩著一腳寬的巖邊,貼著閣樓外墻,朝雲橋那邊而去。

崖間是寒涼夜風,往下更是萬丈深淵,依稀可聞江水滔滔,他本該是怕的,沒有內力,腳下稍有不慎便可能掉下去,那自然有死無生,但此時心裏,卻只有激動,一腔熱忱欲淚,根本沒想過怕。

近了,他只是覺得彼此更近了。

蘇澈抓住鐵索,翻身踏上雲橋。

雲橋晃動,兩人視於一丈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