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船

謝家是書香門第,後逐漸有後輩子弟從軍伍,因此開始修行之路。只不過其家族傳承中,也並非是軍伍功法,反而是將文武糅雜之後,自創功法傳下。

再後,一世皇朝傾頹,謝家也分兩脈。

南陵謝家練的是拳腳,神都謝家用的是劍。

謝清秋出身神都謝家,自然練劍。

“雖是蘇將軍之子,你卻未習槍法。”謝清秋道。

蘇澈因他稱呼而心中一動,只不過如今當下,自然不及多想。

而謝清秋的語氣,似乎是有些遺憾。

兩人相視而望,蘇澈神情平靜,沉影劍上血液滴落。

謝清秋臉帶幾分笑意,眼底似有感慨,如同欣慰,在他身上,兩道劍傷,皆是要命。

神都謝家曾入朝堂為官,代代衰落之後,又轉而從商,卻不甚景氣,漸而沒落時,與南陵謝家相合,重歸一脈,得以喘息。

因由南陵謝家和天下盟支持,神都謝家一脈的生意才可以做大,謝家四海商會,也才能開到梁國京城。

然後,謝清秋便結識了彼時還未成大梁護國柱石的蘇定遠。

蘇澈看著對面之人,眉頭微皺。

一旁,鐵拜山踉蹌幾步,單膝倒了。他躺在地上,偏頭仰看同樣氣息虛弱的謝清秋,咧嘴笑了笑。

這時他臉上那兩道傷疤,不見絲毫猙獰,反而有種粗獷的豪邁,帶著讓人敬重且信任的義氣。

“辛苦你了。”謝清秋輕聲說道,嘴裏卻因開口而溢出血來。

鐵拜山笑著搖頭。

“能護蘇將軍之後,是某榮幸。”他說著,嘴裏那口血吐出後,便再無聲息。

“這?”那邊滿是戒備和凝重的盜帥聽了,反倒不解。

便是向來精明的商容魚,都是一下沉了眼眸,看著以劍撐地的謝清秋時,眼神微微閃爍。

“你該感謝這場大雨。”謝清秋連擦拭嘴角的力氣也無,他的聲音很弱,任憑嘴角的血流下。

蘇澈腳步微動,想要上前,卻被對方以眼神止住了。

“如此便好。”謝清秋看著他,說道:“就算謝家的人來了,也只知你殺我而去。”

“我不明白。”蘇澈語氣沉重。

“有些事,無需明白。”謝清秋向後退了退,慢慢坐下,他看著手邊的炭盆,聲音微弱下來,“機關城能避世,卻躲不過自己。”

最後,他看了同樣看著這邊的玉沁一眼,似是笑了下,然後低下了頭。

看著面前已無聲息的的人,蘇澈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是覺得荒謬麽,大概是有的,明明他和盜帥之前都預想到了來到曄縣碼頭之後,將要面對何等的危局,所面對的該是什麽樣的高手,可現在呢?

他看著此地死了這麽多的人,聞著漸濃的血腥味,以及外面若有若無的泥土腥氣,沉默了。

這是殺局麽?就算有一個半步的高手,卻也不是他和玉沁的對手。

這不是殺局,倒像是送死一樣,或者,是對方想表達什麽。其實仔細想想,從一開始,謝清秋對自己等人的敵意,就有些故意,且太刻意浮於表面了。

但此時,哪怕蘇澈有深深疑惑,也不是該多想的時候。

“走。”玉沁喚了聲。

蘇澈回神。

“那他們?”盜帥看了眼那站在墻角,顫栗不已的兩個仵作。

但他的話還未完全落下,甚至那兩個仵作還未來得及說出求饒的話,便有一把劍陡然射去,劍插在了墻上,但所攜劍氣卻將兩人殺死。

盜帥看過去,出手的當然是玉沁,只不過此時他看到的只有開門撐傘,走出去的背影。

蘇澈咬牙,收劍還鞘,一並跟了上去。

……

外面的雨還下著,風卻停了。

在京城時,夜雨總與才情詩詞相伴,可入江湖之後,夜雨便與危險相關。

不知何時,碼頭上的燈都熄了,空蕩的官道上只有淌過的雨水,黑洞洞地,透著一股死寂。

一行人都是沉默著,撐著傘,往大船方向而去。

謝清秋沒有上船,船便還停在那,看著,船上也是空蕩蕩的,人好像都在船艙和船樓裏。

他們上了船。

“沒有人。”

傘沿滑落雨簾,傘下有人開口。

船上的燈還亮著。

玉沁揮袖,面前船樓的門開了,雨一下潲了進去,吹動燈籠,燈火搖曳,遙遙能看清船樓裏坐了人。

一個人。

他們便進了船樓。

門關上了,雨盡皆擋在了身後。

放下傘,看清了安靜的閣樓上下,看清了面前的人。

脂粉氣依舊還是那般重,面容陰柔的人在沏茶,茶香很濃,濃到讓人一時聞不出這是什麽茶。熱氣氤氳,略帶妝容的臉顯得很白,有些許不真,卻能讓人安靜。

那是尹緞,此時他看了過來,笑了笑,推了推桌上的茶盞。

“本來該是一個人,來得多了,茶杯不夠用了。”他笑著,眼角卻流下淚來,濕了臉上的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