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如釋重負

就像曾經在將軍府,周子衿所教的那樣,無論在什麽時候,都不要放棄。

哪怕是臨死之前,也要掙紮。

蘇澈深以為然,且從未忘記過。

這也是,他在顏玉書這裏,也有這麽一份執念。

在重傷之際,內力難持的情況下,他最後用了點穴的功夫。

出其不意,反敗為勝。

只不過,卻如遭雷擊一般,讓他愣在了原地。

蘇澈不會忘記剛才的觸感,當手指點過眼前之人胸上穴位的時候。

但這怎麽可能?

這比對方剛才的偷襲,更令蘇澈感到震驚。

玉書的臉色本是失血的蒼白,此時卻更是一白,仿佛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被人窺探到一般,而他大腦裏更是空白一片,

只不過,仍有難免的紅暈,淡薄地出現在了臉上。

“你”蘇澈一張口,嘴裏的血就吐了出來。

玉書回神,看著他此時模樣,想笑,想哭,委屈,羞憤,更恨。

不知哪來的力氣,她猛地抽出了手,然後一巴掌甩在了蘇澈的臉上。

清脆,好似宣泄了心中長久的壓抑一般。

只不過,畢竟是重傷之軀,再加上抽出手臂時也沒了多少力氣,打在蘇澈臉上,並沒有多重。

可蘇澈卻一下清醒了。

“你是誰?”他一把按住了眼前人的肩膀,語氣虛弱卻堅持,“顏玉書在哪,你告訴我,他在哪?”

‘玉書’被他捏地肩膀有些疼,此時在聽對方話裏話外,更覺羞惱。

她想也不想,直接提了膝蓋,朝前頂了下。

蘇澈彎下了腰。

‘玉書’後退著,靠在了墻上。

看著對面的人,她忽地笑了笑,有些莫名其妙,但更多的,好像是如釋重負一般。

“你還真傻。”她說。

聲音已經變了,不再是原先那般中性裏帶著三分涼薄冷淡,這次,是明顯能聽出的女兒聲。

不清脆,不悅耳動聽,但透著一股生氣,清新到讓人聽之不忘。

蘇澈擡頭,嘴唇動著,是如此的不敢相信,他說不出話來,只是眼淚就這麽流下來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流淚,只是,就當眼前的人忽然除去了偽裝之後,他就忍不住淚流。

‘玉書’喘了幾口氣,大概是衣領有些緊,她擡手松了松,撓了撓後頸,撩了撩頭發。

烏發如瀑,就這麽垂落,她伸手蓬松蓬松,方才覺得舒坦。

“這些年,就這麽裝著,還真有些累了。”她說,“都說裝久了就成習慣,可我怎麽沒覺得?”

她笑著,清淺,而嘴角竟還有不易察覺的梨渦。

“你到底是誰?”蘇澈慢慢站直了身子,也靠在墻上,一手按在胸口止血。

哪怕他此時心中有所猜測,卻不願意去相信,也不想去深想。

他覺得有些害怕,真相會很殘酷,而沒有人可以逃過這種悲傷。

此時,蘇澈既希望從對方嘴裏得知真相,又不想對方開口。

這般矛盾之下,讓他備受煎熬。

“還記得,我給你講過的那個故事嗎?”眼前的人問道。

蘇澈一怔,隨即想起,在那個斜風細雨的時候,兩人對坐,他聽了一個關於顏玉書的故事。

他張了張嘴,試探著,不知該是何情緒地說出來,“小玉?”

對面的人笑了笑,“玉沁。”

蘇澈抿緊了嘴。

“可以是顏玉書,可以是顏玉沁,可以是前朝罪人之後,可以是宮內太監,可以是洗衣房宮女”

“別說了。”蘇澈打斷。

玉書,或者說是玉沁,便不再說了,只是帶著淡淡的笑,看著眼前的人。

“他怎麽樣了?”蘇澈問道:“他現在,在哪?”

“死了。”玉沁輕聲道:“現在,屍骨都化為塵土了吧。”

蘇澈心中一痛,哪怕已經猜到,可當對方親口說出來的時候,這種難言的痛楚如絞,讓人幾乎忘記了呼吸。

“想聽聽,關於他的故事麽?”玉沁說道,“不過,現在好像不是時候。”

的確,晦暗之外,火光朦朧的長街上,還有季子裳。依著兩人目前的狀況,誰也不是他的對手。

“我希望聽到的故事,是真實的。”蘇澈定定看著對面之人,說道。

他其實想說的,是自己給予顏玉書的《觀潮劍氣》,彼時正是交給了一個洗衣房的宮女,讓其代為轉交。

蘇澈不想往壞的方向懷疑。

玉沁淺然一笑,“我從來沒有騙過你。”

她此時青絲垂落,面容蒼白,彼此鮮血呈現,如花般嫣然,有種說不出的淒美。

蘇澈強撐著身子,將長劍拿起,朝巷外走去。

“你自己能離開吧?”他問。

“你的傷,好像比我更重。”玉沁道。

不說是坦誠相待,只能說是將堅持多年的真相說出來,哪怕只有一角,她好像更放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