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故事

這場雨來的有些急,或者說,是很怪。

原本晴朗的天,忽然就沉了下來,而沉了沒多一會兒,雨就落下來了。

先是滴滴點點,繼而變得淅淅瀝瀝,雨絲有些涼,也才讓人發覺,這已經是深秋時候了。

商容魚看著手裏緊抓著的,瑤無艷的右手,忽地一笑,笑得舒心,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細雨中的她,笑得有些猖狂。

“咳咳。”江令寒咳嗽幾聲,虛弱道:“你,能不能先理會我一下?”

他現在被劍釘在墻上,而真炁又因方才那驚鴻閃電似也的一劍消耗殆盡,此時的他,就如同砧板上的魚肉,連掙紮都做不到。

而他的右手,更是忍不住地顫動,如同痙攣一般。

商容魚聽見了,先是抵住墻,將斷折的小臂接好,用布條綁住,一番折騰,讓她臉色更白,靠在墻上,喘著粗氣。

她偏頭,看了眼那聲音淡下去的煞氣黑霧,眼裏帶著明顯的小心和心有余悸,然後撿起地上的匕首,朝這邊走來。

她走到江令寒面前,看著他,似笑非笑。

“你不怕我殺了你?”她問道。

“為何殺我?”江令寒擡眼看她,眼中虛弱和疲憊做不得假。

“當然是殺人滅口啊。”商容魚低咳一聲,用手背擦了擦咳出的血絲。

江令寒低頭,看著眼前人仍是緊緊抓著的手掌,忍不住皺眉,“你還拿著這個...”

“啊!”

他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便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呼,原來是商容魚突然擡手,直接把釘住他的那柄長劍拔了出來。

“你也怕痛?”商容魚說著,抖了個劍花,朝旁邊那黑霧瞧了一眼,順手一甩,長劍便脫手而出,直朝著射了過去。

入霧而無聲,長劍進了霧裏,無聲無息。

商容魚目不轉睛地看著。

江令寒卻是偏頭看著自己的傷處,剛才抽出劍來,竟都沒多少血濺出,而真炁耗盡,他所感覺到的也只有麻木。

商容魚把那瀝幹了血的手掌用布包了收起,這才用匕首挑開他肩膀的衣衫,粘連著血,底下卻早是烏黑一片,如中毒一般。

“要是想要你這胳膊,得把這些肉都剔幹凈。”她皺眉說著,表情裏帶著嫌棄。

而明顯的,她可沒打算幫忙。

江令寒道:“匕首給我。”

商容魚隨手遞給他,看著他面無表情地在剮那腐爛傷處,她臉皺了皺,靠在了一旁的墻上。

“她這是怎麽了?”江令寒隨口問道,哪怕臉色蒼白,失血嚴重,他的聲音依舊很穩。

商容魚看著屋檐上淌下的雨水,說道:“煞氣反噬,快死了。”

江令寒手中動作頓了頓,不由得朝那邊看了過去。

朦朧的雨中,黑霧真實存在,與墨一般,而早已看不清瑤無艷的身影。

他眼裏忽然多了些復雜。

他跟瑤無艷並不認識,甚至,今日才是第一次見面。可方才,他被對方魅功影響,精神恍惚之時竟回憶起從前。

惑神之法多是影響神智,可能是讓人沉淪於過往的恐懼,也可能是迷失在過去的遺憾裏,都是直擊在了人的內心深處,讓你正視卻無法避開。

江令寒心中的悔意從未少過,而這麽多年過去,尋覓無果之後,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將之封存,再不會觸碰。

但在方才,它就像是決堤的洪流,瞬間湧來,將他自以為如鐵石般的心腸沖垮。

當記憶打開,等他再回到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自認為的封存只不過是逃避。更可笑的是,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執念是父親引以為憾的觀潮劍氣,他為此做了許多課業和計劃,甚至以為其是自己的心魔。

但就在剛剛,江令寒才真正知道,自己的執念是什麽,心魔是什麽。

他看著那團在雨中翻湧的黑霧,想到的,是在自己半沉半醒時,睜眼看到的背影。

以及,自己所脫口而出的那句師姐。

可她是瑤無艷啊,但為什麽,自己好像是聽到了有人喊了聲師弟?

是在叫自己嗎?

還是說,是自己聽錯了?

最後,自己聽到的是商容魚的喊聲,如早就約定好的那樣,自己的那一劍,是完成這場殺局的最後一筆。

江令寒收回目光,匕首插在肩上的血肉裏,割了下去。

一旁,一直看著他的商容魚同樣收回目光,眼神淡淡地,看著眼前的雨。

世上或有巧合,但更多的卻是由人來創造,將之編織成一個故事,努力把它變得完美,讓別人相信,或者,是讓別人永遠也看不出來。

這場殺局就是一個故事,由她編織策劃的故事。

在得知天魅神功的另一篇在瑤無艷手裏的時候,商容魚就已經起了殺心。因為她知道,瑤無艷是桃花劍閣的大修行,而自己手裏,沒有什麽能讓對方動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