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冊 第八章—大江戰雲

巫臣數著手中的蓍草,坎下艮上,正是山水蒙卦。

蒙、昧也。以坎遇艮。艮止於外,坎水在內。內既險陷不安,外又行之不去,莫知所在。

巫臣嘴角牽出一絲苦笑。

口中喃喃道:「山下有險」。原來蒙分上下兩卦,上卦是艮為山,下卦為水為險阻,所以說山下有險。所謂退落下卦則困於其險,進於上卦則阻於其山,一籌莫展。

唯一的生機,就是上九爻動,化作地水師。

上九擊蒙,不利為寇,利禦寇。

這是九死一生之象。

夜幕低垂。

密雲。

大江一片漆黑。

「騰蛟」全無燈火,順著江流以高速前進,風勢強勁,所有的革帆均高張半空。

祁老謀不負所托,對天時水流的把握,叫人拍案叫絕。

巫臣和一眾高手集中船頭,使風吹得他們的衣服獵獵作響。

船上百名家將全是最精銳的戰士,每個人都進入戰鬥的位置,蓄勢以待。革制的護盾,布滿船的四周,以應付敵人的強弓硬矢。他們人數不多,實力卻不可輕視。

在江流的遠處,露出了幾點燈火,邾城在望。

下遊近處一片漆黑,除了偶爾見有靠岸的漁舟,便全無動靜。

這現象有點反常,際此漁舟作息的時分,大江怎會不見舟火?

就在這刹那,下遊裏許處燈火大明,兩艘巨舟並排在江心出現。

兩岸又馳出百多艘快艇,扇形地從下遊逆流而來。

敵人的兩艘巨舟傳來陣陣戰鼓,殺氣騰騰,聲劫奪人。

「騰蛟」刹那間陷入敵人的重重圍截裏。

巫臣的手下有人失聲道:「『燕翔』!『飛楚』!」正是素功轄下最精銳的水師,可見敵人是志在必得。

巫臣不得不暗贊敵人這一手確是漂亮,唯一欣慰的,就是即使襄老膽大包天,也不敢以火箭毀去「騰蛟」,因為這是代表楚國的使船,也是楚王的座駕舟。

巫臣和一眾高手臉容不改,他們久經戰陣,怎會被這聲勢嚇倒,反而事到臨頭,更見從容。

「飛楚」和「燕翔」迎面緩緩駛來,迅速接近以高速向它們沖奔下去的「騰蛟」。

巫臣沈聲指揮道:「小心他們的鉤索!」若給他們迫近五丈之內,將會被敵人以鉤索硬生生扯近,再強搶上船。

素功不愧水路名將,一出手便使巫臣陷於險境。

下流上來的快艇速度快於「飛楚」和「燕翔」,忽兒間追至十五丈內。

形勢一發千鈞。

「騰蛟」驀地響起一片鼓聲,在船身底部近水的兩邊,每邊打開了一條長方形的隙縫,各伸出一排二十枝長槳,有力地以同一節奏劃動,船速加倍。

船帆移轉,以高速美妙地拐了一個彎,避過江心的兩艘巨舟,在貼近岸邊處逸去,事起突然,一連撞翻了多艘迎面而來的快艇。

燕將軍一聲令下,船上弓箭齊飛,向敵人的快艇射去,敵人紛紛中箭落水。

巫臣暗忖這個公輸班的設計,配合祁老謀天下無雙的操舟之術,一定大出素功意料之外,不知他會如何應付。

「騰蛟」拐彎時的巨浪,又把敵人的快艇弄翻了幾艘,「飛楚」和「燕翔」,給拋在船後。

戰鼓再響起,「飛楚」和「燕翔」掉頭追來。

素功立在「飛楚」的船頭,神情從容。站在他身旁的襄老,卻是面目猙獰,咬牙切齒。他發誓若得回夏姬,一定以所有方法來肆意淫辱她。

素功身形高挺,面目陰沈,嘿嘿笑道:「申公巫臣這艘『騰蛟』的控縱,確令本將眼界大開,水流、風力和人力的巧妙配合,把船速擴展至極限,末將欽佩之至。」

他口中說著欽佩,面上卻無半點表情,令人不知他心內的意向。

襄老眉頭一皺道:「現下和『騰蛟』的距離愈拉愈開,難道就這樣束手無策,看著它在眼前逸去。」語氣間流露不滿。

素功仰天長笑道:「襄兄也太過小覷於我,這邾城水域是我地頭,敵人要走便走,我素功顏面何存?我一定能把襄兄送上敵船,那時要看你的手段了。」襄老大喜,兩眼兇光暴射,心想楚域之內,宛已死,還有誰能擋得住自己手中寶劍。

襄老狂笑起來,聲音震湯江流之上,得意萬狀。

素功續道:「一刻之後敵船抵達二龍頭,該處江底特淺,水流更急,又多亂石,任何舟船經過該地,必須減慢速度,否則船破人亡。」

襄老訝道:「敵人要減慢速度,我們難道能例外嗎?」素功眼中精芒電閃,露出得意神色道:「就是針對這點,我設計了一種以藥物制煉皮革造成的尖形艇,可在短時間內不怕水侵,船身輕巧扁平,在急流上沖馳,快逾奔馬,保證巫臣插翼難飛。」又是一陣長笑。

襄老道:「革船可坐多少人?」素功道:「這是美中不足處,每艘革船只可乘坐兩人,加以制作困難,到目前為止,總共制成二十艘,僅可供四十人乘坐。」